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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二林打工记》第02章 兄妹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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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山河以前不是这样的嗜酒如命,只是偶尔喝喝。

自从他老婆死后,他就成了这样。

他老婆名叫陆巧珍,娘家在笔架山那边的陆家沟。

陆巧珍是个端庄贤惠,聪明能干的农家妇女。

活着的时候天不亮就上地干农活,大晌午的时候也不歇息,顶着毒辣的日头挥锄不止,汗下如雨。

农闲之余,在家中纺丝;上山砍来荆条,编制果筐;要么上建筑工地,和泥搬砖。是个勤劳能干闲不住的人。

那时候,骆山河是村里的庄稼汉们羡慕的对象,都夸他找了个好老婆。

幸福的日子不会长久,厄运总是在不经意间来临。

那一年,巧珍被查出得了胃癌,是在本地的平城人民医院确诊的,后来上省城太原做了手术,回家后不到半年光景,就过世了。

巧珍死的时候,大木刚满十五,二林年方十岁,小麦才七岁。

巧珍拉着儿女们的手,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心怀不舍和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因为巧珍的病,家中的积蓄花了个光,还欠下了外债。

骆大木念完初中,跟村里的老木匠骆铁柱学了三个月手艺,然后就独自一人去平城揽活搞装修去了。

骆大木聪明勤快,眼活嘴甜,不几年的功夫就攒了几万块钱,回到镇上在路边租了片空地,搭起棚厦,买了几台木工机器,雇上他师傅骆铁柱,做起了棺材。

大木的棺材店开张以后,生意顺风顺水,仿佛是为了照顾他生意似的,米镇那年冬天死的人比往年多了三四成,用老人们的话说,“跟收麦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

骆大木又雇了邻近村庄的几个老木匠,和他师傅一道,造出了一口又一口精美绝伦,活人看了赞不绝口,死人躺了幸福永久的棺材来。

骆大木也变的忙碌起来,不是开上大农用三轮去给人送棺材,就是在“大木棺材店”对面的“米镇饭庄”与本镇最为有名的两大神棍马九幽和洪仁财吃饭喝酒。

这马九幽和洪仁财是米镇最为有名的阴阳先生,是两个糟老头子,本来是同行冤家,骆大木将两人聚在酒桌上,“酒杯一端,尽释前嫌”,三人合力,垄断了米镇殡葬事业的半壁江山。

生意兴隆之际,骆大木的爱情也开花结果,和王家庄的老会计王天富攀上了亲,娶了他小女儿王娇倩为妻,于去年生下一儿,取名骆双峰,小名骆驼。

在平城一中上高三的骆二林打心眼里对大哥给侄儿取的名字抱不平:这算什么名?骆双峰,还骆**呢!也不怕人笑话。

侄儿满月的时候,骆二林跟大哥提过这事。可当时骆大木喝了酒,听了二林的话,质问他道:“老二,你说我给娃儿取的名字不好听,那你这平城一中的高材生给他取个呗。”

仓促之际,能取出什么好名字?此事便不了了之。

平城一中是县城里的重点高中,来自各镇的优秀学生汇聚于此,每年高考都能有两三个考上清华北大的,升学成绩在本地区名列前茅。

因此,每到中考成绩揭晓之际,考上平城一中者固然欣喜若狂,考不中差个三两分者也要托熟人找关系花钱买进去,用当地人的话说:“考上了平城一中,就等于一只脚跨进了大学校门”。

当年骆二林考上平城一中的时候,在骆王庄很是轰动,骆山河还请村民们到自家喝酒吃席了呢。

骆二林所在的班是个文科班,有五十多人,女多男少,很多女生对他颇有好感。

骆二林自知家境一般,对她们的爱慕之意视若无睹,平日里重文轻理,每次考试在班里十名左右,考个一般大学绰绰有余,想考重点怕是无望。

这一年的夏季,一场突如其来的“非典”袭卷而来,大家在惶恐不安中参加了高考,进考场前还得用温度计测体温呢。你说麻不麻烦,啰不啰嗦?

参加完高考,骆二林便回家到王家庄的砖窑上去打工搬砖去了。

过些时日,通知书如雪片般纷至沓来,骆二林看也不看,扔进了灰堆。

骆小麦很荣幸的考上了平城一中,算是在村里头又扬眉吐气了一番。

骆山河算是指望不上了,骆二林跟砖窑老板支了几百块钱,在家中置办了几桌酒席,邀亲朋好友本家到家中,收了几千块礼钱,用作骆小麦的学费。

姑姑骆秀丽专程从平城赶来,以长辈口吻叮嘱一番,上了两千块礼金,走了。

大哥骆大木也从米镇回到村上,出了两千块礼金,也走了。

再加上亲戚朋友本家的礼金,刨去置办酒席的成本,余了有七千二三,骆二林说:“小麦,这些钱也够你一年的学杂费了,等你开学以后哥也外出打工,供你上学。”

骆小麦哭了,说:“二哥,我知道咱家就数你对我最好。跟上我,累的你出外打工,我心里头过意不去呀。”

骆二林说:“傻小麦呀,你别说这话。我实在是读书读不下去了,不胜出去打工。你可要好好读书,给咱老骆家脸上争光呀。”

骆小麦噙着泪水,点头答应。

俩月时间转瞬即过,骆二林带着小妹到平城一中报道,给她买了个二三百钱的便宜手机,又买了张电话卡,记下号码,跟她道别。

那七千多块钱,骆二林帮她存在了一张邮政卡上,平城一中对面便是一家邮政储蓄银行,方便她取钱。

骆二林回家后背了个旅行袋,揣上在砖窑上挣的几百块钱,出门远去。

临行前,骆二林最放心不下的是奶奶。

骆二林给奶奶留下三百块钱,奶奶坚决不要,反倒从箱中取出五百给了他,说:“二林呀,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头,别舍不得吃喝。这钱是你姑平素给我的,我又花不了,你就拿上应个急吧。”

骆二林不想拿,奶奶坚决让他收下。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骆二林告别年迈的奶奶,途经米镇在棺材店驻足,受了大哥一番奚落。

骆大木说:“你想打工,就搁我店里头,大小是个二老板,何必跑那么远去受旁人的鸟气,做灰孙子?”

骆二林见大哥说话气鼓鼓地,也不敢作声。

他心里委实对大哥的棺木店看不上眼,卖什么不好,专卖这瘆人的东西,看着都心慌。

别了大哥,又来到平城姑姑家。

骆秀丽对侄儿千叮咛万嘱咐,买了几袋水果和吃食,把他送到了平城的火车站。

本来骆二林还想到陆家沟跟作瓦工的舅舅陆金旺告别的,无奈他不在家,跟包工头到外地修房去了,只得作罢。

十八岁的骆二林登上火车的那一瞬间,心中涌出复杂的情绪,有心酸,有激动,五味杂陈。。

令他想起了高中语文读本上一篇文章的名字,好像是余华写的:

《十八岁出门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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