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人声，老牛从谷田里缓缓抬起头。只见牛头有碌碡大小，头上只长了一只角和一只眼睛。眼神睡意朦胧，望着张骏德和子衿，嘴巴缓缓蠕动。

子衿对张骏德小声说：“他在问我们从哪里来。”张骏德道：“你如何回答？”子衿道：“于小哥哥昨天吩咐，说是无论老牛如何，只不做理会，等夜里他来应付就好。”张骏德道：“也好。”两人便在路边坐下，等待天黑。

老牛似有不快，嘴巴蠕动仍在说着什么。张骏德好奇心起，向子衿道：“把你的传声草给我一半。”子衿道：“他在胡说八道，不用理会。”张骏德道：“我听听他说什么。”子衿拗不过，把传声草一分为二，递一半给张骏德。张骏德含了传声草，老牛的声音立即听得分明。

老牛仍在喋喋不休：“小娃娃践踏了我辛苦耕种的稻谷，不赔休想走。”

张骏德好生奇怪，自恃一路都走在路中，不曾踏进谷田半步，便发问道：“我哪里有踩你的稻谷？”

子衿欲阻止，已来不及。

老牛道：“你自己看看脚底。”

张骏德扳起脚查看，果然见脚趾里夹了一颗谷粒，笑道：“你真是火眼金睛，这么小也看得清楚。”

老牛道：“我不是用看的，我用闻的。”说着，鼻尖抖动了两下。

张骏德道：“不过一粒谷子，我赔你便是，你看我用一个馒头赔你这粒谷子如何？”

老牛哼一声：“一个馒头就想抵我一粒谷子？异想天开。”

子衿听不下去，知道他故意为难，冷笑道：“一个馒头怎么抵不过一粒谷子？你分明是故意刁难。”

老牛道：“我看那小娃娃面相良善，待人和善，倒是你个猫脸狐狸，白长了一身光鲜皮毛，对我这老人家出言不逊，实在造次。”

张骏德连忙打圆场：“老人家你说，要我如何赔你？”

老牛道：“这我可要算一算。”摇头晃脑煞有介事，嘴里一五一十地嘟囔，片刻道：“一颗谷粒一年生出一株谷穗，一株谷穗又能产千颗谷粒，千颗谷粒又能生千株谷穗……”

子衿怒道：“你这样算，岂不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老牛狡黠一笑：“正是这个道理。”

张骏德苦着脸道：“那我如何赔得起？”

老牛道：“既然如此，便留在这里跟我耕田。或许何年何月我一高兴，就放你走了。”

子衿道：“你若是一生不高兴呢？”

老牛道：“那他只好一生与我为奴。”

张骏德再愚钝，也知他是故意刁难，苦笑道：“老人家真是说笑了，我断不能陪你一辈子在这里耕田，况且我有要事在身，这就要告辞了。”

说罢就要走，子衿急忙拦住，低声道：“张大哥不可冒失，老牛是存心不让我们过去的，如若硬闯，自是讨不了好。你看他身形如同山丘，我俩加起来恐怕也只有给他搔痒的份。”

张骏德道：“那如何是好？”

子衿道：“只好等于小哥哥来了再做打算，”

张骏德忽然想起一事，道：“你不是能化出幻境吗？何不用在老牛身上？”

子衿道：“我功力薄弱，之前是借助瘴气才能化出完整的幻境，如今没了瘴气，只能使人致幻片刻，但是看这老牛，似乎修为深厚，如果不能成功致幻，只怕惹恼了他，反而适得其反。”

张骏德点头称是，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好乖乖等于小。

老牛仍然卧在路中，絮絮叨叨良久，终是把自己讲困了，头埋在稻谷里睡去。

张骏德悄声道：“如今老牛睡觉了，我们趁这机会偷偷过去可好？”

子衿踌躇道：“只怕他是佯睡，只等我们近前，便一举拿下。”看天色，日头已然偏西，道：“再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

张骏德不再多言。

不多时，老牛从谷田里抬起头，看看日头，自言自语道：“睡了好大功夫。”扭头看到张骏德和子衿，问道：“哪里来的两个小鬼？”

张骏德道：“老人家记性好差，方才你还在要我赔你稻谷。”

老牛眼神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笑道：“我是不是说，不赔稻谷不让你们离开？”

张骏德道：“正是。”

子衿对张骏德耳语道：“刚才他睡着时，我明明记得，他的头是在左侧稻谷里，怎么醒来头到了右侧？”

张骏德不以为然：“也许你记错了，或许睡觉时滚动身子，也是常有的。”

子衿不置可否，隐隐觉得蹊跷。

老牛又道：“上了年纪，不光记性不好，性情也是阴晴不定。我现在不想要你们赔稻谷了，只要把那边的稻谷全部收割完，你们就可以走了。”说完抬起一只蹄子，指了指尾巴所在的那一片谷地。

张骏德大喜过望，道：“当真？”

老牛道：“当真。”

怕他再变卦，挽起袖子就要下地。

子衿阻拦道：“稻谷还没有成熟就要收割，怕是此中有诈。”

老牛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老牛活了几百岁，还能哄骗你们两个娃娃？”

子衿看他说得真诚，也就信了，随张骏德一同下地，一人一兽舞动双手双爪，稻谷应声而倒。而那老牛，又沉沉睡去。

不一时，稻谷已倒了大片，忽听一声怒吼，有如晴天霹雳，张骏德和子衿只觉脚下颤了两颤，登时提高警惕严阵以待。

只听老牛厉声道：“你们不陪我稻谷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毁我谷地？”

张骏德忙道：“不是老人家吩咐的吗？”

老牛暴怒：“放屁！你们两个娃娃欺人太甚！我要是晚醒来一会儿，我整片田地岂不是都让你们毁了？”

子衿小声道：“还是不对，他的头这次又到了左边。”

张骏德道：“什么时候了，还管他左边右边。”

老牛哞哞乱叫，“这次你们就算赔上小命，都不够偿还。”前蹄扬起，踢出一块大石。

石头向张骏德和子衿飞来，两人连忙躲闪。石头咚一声砸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张骏德见老牛暴躁若狂，不知如何是好。

子衿道：“当今之计，只有先往山下跑了。”尾巴轻轻一扫，便把张骏德扶到背上，张骏德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仙草还没有找到，哪有往回走的道理。”

子衿急道：“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做势欲奔。

忽听一个声音道：“什么事惹大哥大动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