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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待》第135章 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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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曦并不是很喜欢闹市的氛围,也许是因为觉得小贩们的尖叫声太刺耳。

他并不真的有多么讨厌那些人,只是每每听他们和客人讨价还价时不断抬高的音色令他稍微觉得有些不太自在,坐不住。哪怕他知道那是在所难免的。因为确实有些客人喜欢蹬鼻子上脸,漫天砍价。他自己也经常遇到,觉得应付起来有些麻烦。

他不愿让自己为了几个钱变成那样的嘴脸。他知道每个人想要的不一样,所以他不会看不起那些小贩,也尊重自己的意愿。

很多时候,他更愿意呆在屋子里勤加苦练自己的技艺,因为盯着手中物件的时间过长,以至于眼神都有些开始泛花了。

每当这时候,他就走到屋子外面去,看看院子周围的树,伸展一下浑身的筋骨,看看天空放松一下自己的双眼。他想,如果像师父铺子里过去那个为了木雕将自己眼睛用瞎了的老木匠那样,也把自己的眼睛给用瞎了,他就再回不去火镇了。

这可不是他希望发生的事情。

对于集市上的砍价现象,他倒是抱着一副挺无所谓的态度。有人砍价是时候,他就跟着象征性地来回掰扯几句,物件也就脱手了。他不太容易展露自己的真实情绪,物件只要脱手,他都会微微一笑,也不管成交的价格到底是不是称心如意。

好在,在那个地方,做他这份手艺的,仅有他一个,所以旁人倒也没有因为他在买卖上好说话的性子而过多地为难他。但偶尔看他好脾气而出言讽刺还是无法避免的——人一旦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熟悉,彼此之间就容易变得口无遮拦起来。

在有些人眼里,他又是聪明的。那些人察言观色,见他总是微笑,便认定了他做了一笔好买卖。久而久之,却也说不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每次都做了好买卖。但人的第一印象又偏偏是很难祛除的。

欧阳曦在每月固定的日子里摆摊,慢慢得居民们也就知道了他的出现规律。

摆摊的时候他也总是一副专心于雕刻的样子,除了和客人交流之外,便无暇再多顾及其他。摊子没人光顾的时候,他就将自己完全沉浸在那份专注里,虽然偶尔也抬起头看看天色和他所处的世界的样子。

没有花掉的铜钱都被他装进一个随身携带的布袋中。他在闹市曾被扒手偷过自己花了很长时间攒下的铜板,有生以来头一次尝到了心疼的滋味。那种感觉初尝起来心如刀绞。

吃过了这样的大亏,从此他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但却也因为类似的事件结交了新朋友。

这件事情发生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段时间,京城中出现众多赶考的学子。欧阳曦虽和他们不是同一种类的人,但对他们走在路上以及与人说话,或翘首盼望的形态举止却颇感兴趣。正如他对世间一切看起来生动有趣的事物一样感兴趣。

在此之前的路上,欧阳曦也接触过赶考的学子,并与其有过畅谈,相处甚欢。此时再度见到这些人,心里不免觉得生出一份亲切感来。每当这些人路过他的小摊前,目光也不免跟着多张望一会儿。

某日,正是这样的一个时刻,一个书生模样打扮的年轻人路过他的摊位前,长得又和欧阳曦曾经那个友人的面貌有些相似。

他正疑惑地瞧着对方行色匆匆的背影,意欲辨认对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老相识,正巧看见一个扒手从对面过来,看似不小心地撞了书生一下。撞完还凶神恶煞地望着他,满脸责怪的表情。

只见那书生被撞了个满怀,步履蹒跚,摇摇欲坠。好容易站稳了,又忙不迭地开口给人赔不是。

扒手撞到书生之际,趁乱将他坠于腰间的钱袋一把拿下的动作,偏偏囫囵个儿地落进了欧阳曦的眼睛里。

欧阳曦往四下里瞧了瞧,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件事情,便径自站了起来,装作路人的样子走到了那位正打算道貌岸然地离开的扒手身边,学着他刚才撞书生的样子,也用力撞了他一下,把他藏于腰间,还没来得及装好的那个钱袋给拽到了地上,动作倒也灵巧。

钱袋一落地,他立刻大喊起来:“地上有个钱袋哎,谁的钱袋掉了!”

路人听到这样的言语,纷纷检查自己的钱财是否还在。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个书生。

他一摸腰间,发现自己钱袋不见了,神色慌张地循着声音跑来看。一看地上躺着的物件——那不正是自己的钱袋么?

他忙不迭地走了过去,嘴上说着:“慢着,慢着,那是鄙人的钱袋。”一边两眼疑惑地望着那个扒手,顺带弯腰要捡起自己的东西。

那扒手被欧阳曦撞了个正着,又听见他大声喊叫引起人们的注意,还没来得及让他别嚷嚷,就引来人群的目光,心虚地捏了一把汗。他正急得要发火,这一边却被跑过来的书生瞪着,一时之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书生边瞪着自己边低下身子正要捡走自己刚刚所得的“劳动成果”,贼心一动,亦不肯作罢,便要作势刁难,于是恶人先告状般地喊了起来:

“好小子,亏你穿得像个读书人的样子,竟乱认东西。谁说这钱袋是你的?”

书生一听这话急了,再愚笨不通世事,脑子也转过来了,眼前这人本就是个贼,刚刚就是他那一撞之下,把钱袋从自己身上给趁乱盗走的。

许是没遇到过这般不讲理的事情,他也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喊起来:“你这作恶的贼人,这会儿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了。刚刚明明是你将我的钱袋从我身上拿走,怎地还有脸说我?”

那做贼的本就心虚,又是个新手,也未明白低调行事对自己所任职业的重要性,由于技术有限,长时间未能“开业”,好容易遇到个反应慢的,看起来够笨拙的家伙偷成了一次,却被生生地给搅黄了,一时之间气急败坏起来:“你胡说什么,这明明是我的钱袋,什么时候成了你的钱袋了?别看你是个读书人我就不会为难你,小兔崽子竟有脸当众胡说八道。”

欧阳曦见书生被这人的蛮不讲理惊得脸煞地发白,也说不出更多来,在一旁正要开口,只听人群中一个声音抢先了一步响起:

“是谁在胡说八道还不一定呢吧?”

这声音响亮有力同时又不失儒雅和稳妥。听得正看热闹的旁人都精神为之一振。大家循着声音纷纷望去,只见是一位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儿,正站在人群中不起眼处,一副悠然自得,毫无畏惧的样子。

此人长得眉清目秀,两片薄薄的嘴唇一看就是能说会道,普通凡人辩不倒的样子。

那蛮不讲理的原先还气焰嚣张,见有外人打抱不平,不免有些失了平常心,表情烦躁起来。

欧阳曦默默地站在一旁,不动声色且不发一言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书生一见有好心人打抱不平,也连忙说道:“这位公子请给主持公道。这个钱袋真的是鄙人的,上面的针脚还是家母给缝制的。你若问我,我都能说出一二来。”

那位公子对他轻轻一摆手,示意他勿需多说。兀自悠然地说道:“这鸿锦大道上每日来来回回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但每日在这路上来回走却总是无所事事的熟面孔,怕是没几个能逃得过我这个喝茶人的眼睛……”说完,他瞟了一眼眼前的扒手,又看了看路边的茶楼。

只见那茶楼的上层正好有个窗口,里面摆着喝茶的桌子,此时也正坐着茶客,也在往这边望着,倒像是和这位公子是相识的,此时正对他点头示意。

这样一来,几乎每个人都猜到了在场这两个人中谁才是理亏的那个。

那位公子一副淡然的模样,不用开口,似乎在问:“还需要让事情越演越烈吗?”他似是有些什么难言之隐未曾道出。许是知道一些什么。

那小扒手见事已至此,就忍不住不禁心虚起来,正懊恼自己没有在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趁早鞋底抹油开溜,白惹得那么多人看到了自己的面容长相。这才想起师父说过的话:这可是做贼这个行当的大忌。

只见他这时变了副面孔,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转身就要走,就听得街坊里又传出一个声音:“周老八的贼徒弟周小八今天出师不利,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想发也发不成咯!”

众人刚开始窃窃私语,又听得不远处另一个忍不住接话的人声传来:“年纪轻轻的不学好,拜错师门,整日不务正业,在这过街老鼠的行当里孜孜不倦地做发财梦,别醒来时看见衙门大牢的牢顶,也算是祖上积了德了!”

大伙一听这话,终于齐齐地哄笑出声来。而路边的店家里,也有人对此在无奈摇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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