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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舲歌》第一章 西海潮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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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国最近很不安定。

说不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合达海上出现了三两伙海贼,数量虽然不多,但是架不住出现的频繁。

对于海贼的出现,有人说是来自玄沧大陆的荣朝,也有人说是西海国的边境渔民,反正对于这些海贼的来历,那是众说纷纭。

海贼频频劫掠过往的商船,还都是在西海国的管辖范围内,这让大荣朝震怒不已,几番警告未果之后,大荣朝直接宣告断绝了与西海国的商贸往来。

西海国只不过是合达海上的一个小小的岛国,物资储备哪里能与广袤辽阔的玄沧大陆相比,商贸往来一断,西海国的子民不得被打回了封闭的小农社会,过惯了富足繁茂生活的国民们,对此怨声载道。

对此,西海国国君愁得几乎快要把头上的冠帽流苏扯碎了。

朝堂之上,众卿唉声叹气,而百里之外的临怀镇,一群孩子却开心得对着大海挥着手。

站在最前头,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大喊着:“快看呐!我爹出海回来了!”身后紧跟着镇上七八个孩子,也都在原地蹦跳欢呼着。

渐渐地,一艘渔船靠了岸,船上的一个少年率先跳到了岸上,牵过粗壮的缆绳,用力将渔船拽到了岸边,系固于码头之上。

船上走下来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孩子们见状一拥而上,叽叽喳喳地问着什么,男子也只是拉过刚刚大喊的小男孩儿,一张被海风吹拂多年的脸庞之上,阵阵的忧伤掩盖不住。

孩子们在船上找到了各自的父亲,提着为数不多的海鱼,全然没有看到大人们脸上的愁容,实在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码头热闹了一下,很快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少年在默默地捻着船。

“云泽哥哥,你在干什么?他们都回去了,为什么你还不回去啊?”一个怯生生的女童声音在身后响起,少年将手里凿子放下,转过头,对着女童咧嘴一笑。

傍晚时分,倾斜的日光照射在云泽的脸上,映得更加立体,古铜色的皮肤却掩盖不住眉眼的俊秀,他在放在地上的工具包里翻找了几下,拿起锤子,转过头去,再一次投入到对渔船的修补当中,但是口中却对女童说:“回来的时候,我发现船底有点儿漏水,我补一补,过两天出海还得用呢,咱们可就只剩这一条船了。”

见小女孩听得认真,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云泽只好劝说道:“别的小朋友都走了,你快回家吧,要不你爹该着急了,等一会儿啊,他又该到码头来找你了。”

“我不嘛。”女童固执地向前走了几步,蹲在云泽的身边,一双小手拖着自己的小脑袋,瞪着眼睛看着云泽的动作:“我就要在这里陪着你。”

云泽轻轻笑了一下,这个黏人的小姑娘,好像麦芽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麦芽糖?已经好久没有吃到那么甜腻的东西了,想到以前荣朝商船来的时候,云泽都会用家里晒干的海物换一些麦芽糖给眼前的女童,现在……别说是麦芽糖了,就连平时的米面,都很少看得到了。

女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仿佛也馋了那滋味。

“云泽哥哥,今天出海,是不是收获不太好啊?”女童歪着脑袋,眨着大眼睛问到。

云泽将手里的工具放下,捻一层麻抹一层桐油,最后用腻子将缝隙填平,他看着自己的成果,叹了口气:“骆潼,别瞎想,没有的事儿。”

“可是隋大伯他……”

“没有什么可是,”云泽站起身来,揉了揉骆潼的小脑袋,故作老成地说:“我做完工现在要回家,你走不走啊?”

骆潼听到这话马上跳起来,屁颠屁颠地一路跟着云泽向镇子的中心走去了。斜阳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地面上拉长了很多,橘色日光照耀下的小镇,仿佛合达海面一般的静谧。

把骆潼送到了家里,骆潼的父亲冷冷地接过自己的宝贝女儿,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就关上了房门,云泽已经习惯了骆潼父亲的冷淡,笑笑便走到一旁,那个在众多二层小房之中显得有些不起眼的低矮小屋里。

推开有些生锈的大门,云泽朗声喊道:“叔父,我回来了。”

屋里面,一个中年男子听到声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云泽赶紧走上去,扶着男子靠在床头,问道:“叔父,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你看,这是我这几天的工钱,一会儿啊,我就去帮你找大夫,再开几服药回来。”

男子咳嗽两声,对着云泽摆了摆手:“这钱你自己留着吧,出海一次能回来不容易,我这伤不是大事,养养就好了。”

云泽看着男子受伤的左腿有些微微肿胀,执意要去请大夫,叔侄二人微微争执了一会儿,由于夜色已深,镇上的药铺也关了门,云泽只好作罢,起身准备晚上的饭食。

床上的男子看着云泽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了悲戚的神色,他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云安对不住你啊,让你跟我过这种受人冷眼的生活。”话毕,甚至快要落下泪来。

这时云泽端着一碗海米热粥走过来,问到:“叔父你又在自言自语什么呢?最近老是说一些我都听不清的话,来,喝碗粥吧,近来存粮越来越少了,我兑了一点虾米在里面。”

云安接过热粥,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孩子们的天真烂漫也抹不去笼罩在整个西海国境内压抑的气氛,越来越少的米面粮油,为数不多的商贾借机哄抬物价,即便是出海打鱼,十次里能有八次遇到海贼,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没人敢再奢求满载而归。

海潮一遍一遍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上弦月高挂在海平面之上,将平静的合达海面映照得洁白苍凉,镇子上的灯火渐渐变得稀疏,偶尔听得到一声犬吠,随即又被主人厉声斥责得缩进了窝里。

整座临怀镇一片寂静。

云安吹灭了床头最后一支蜡烛,房间里顿时变得漆黑一片,不久后,月光穿过窗棱,在地上洒出斑驳的亮色。

借着昏暗的月光,云安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劳作了整整三天的云泽,此刻已经平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当中。一束月光照在他的额前,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八年来,几乎每一个夜晚,云泽都是带着紧锁的眉头入眠的。

云安叹息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却怎么也睡不着。

曾经是那么平静的海面上,却迎来了迅猛的风暴,在如注的暴风雨中,颠簸的小船仿佛虽是都有可能被巨浪瞬间吞噬,面前除了黑夜,就只剩下一艘巨大的海贼船,看不清任何人的面容,耳畔除了风声海声,就只听得到那一阵阵恐怖的声音:

“妈的就这么些破首饰,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诶,你还真别说,这小孩看着不错,油头粉面的,带回去,卖到大陆镇子上,那些生不出娃的婆娘准喜欢,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败家玩意儿,你看那个女人长得多水灵,抢回去,玩够了再去卖给那些老光棍们!多合适的买卖啊!”

风浪骤起,小船在风中险些翻倒,那些面容模糊的海贼,提着弯刀,迅速抓起了那个嗷嗷哭泣的孩童,一瞬间,仿佛滔天的浪声都掩盖不住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没有人理会这句无力的质问,哭闹声求饶声仿佛都与自己无关一般,言语在此刻变得十分空洞。

海贼将男孩儿举起来,暴雨打在男孩儿的身上,胡乱挥舞的四肢看得分明,他伸出手去,想要阻止海贼们的抢掠,只见刀面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强烈的光,打在自己的眼睛上,随后,手起刀落,光线直直照射过来,哭泣声骤然停止。

“啊!”云泽“腾”地一声坐起来,见那束月光打在自己的眼睛上,他伸出手去,想要遮挡一下那道光芒,却无意间碰到了自己额上,那一层又一层细密的冷汗仿佛在不断地重复着,刚刚的残酷画面。

“原来就是个梦啊……”云泽起身喝了一口水,稍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后,又替云安掖了掖被角,重新躺回床上。

更声敲到了第三下,云泽侧过身来,让那道月光照不到自己,想着刚刚的梦境,云泽还是有些后怕,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来怎么会经常做这样的梦,潮声有规律地响起,仿佛催眠曲一般,不一会儿,云泽的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战,困意袭来。

“都怪那些海贼。”云泽轻声嘀咕了一句,偏过头,便沉沉地睡去了。

海水平静,月色皎洁。那些被人唾弃的海贼,此刻也似乎从合达海上消失了一般,天地之间是那样的宁静,听着云泽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云安的双眸却睁开了。

“没错,是梦,一切都只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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