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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巷:风里的少年》自找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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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黄俊从宿舍楼后面一脸艰难的出来了,两只手分别撑着车把,表情极为严肃。

“你丫赶快接着,看我这样好玩儿是吧?”黄俊满脸都是愤怒。

“你说李想——”

话没说完他就使起性子了,车子往我身上使劲一推,然后一脸嫌弃地吼道:“你还有完没完,人就在那儿,有能耐自己说去,折磨我算怎么一回事儿,不怕告诉你,哥们儿心里也烦着呢!”

说完他便一脸铁青地离开了,只是骑车的姿势特别猥琐,一半屁股悬空,他应该是在练某种很厉害的武功。

我不无留恋地看了一眼李想,她背对着我却毫无反应,我只好黯然离开,心里很不是滋味。

刚出校门就看到黄俊生无可恋的模样,这孙子屁股翘得很高,表情极为狰狞,仿佛正在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

“在这儿干嘛呢,如此丑陋的姿势也不怕被人耻笑?”我在关心他。

“这坐垫也忒烫了,屁股都熟了,你过来闻闻,有股烤肉味儿。”黄俊痛苦地呻吟道。

“活该,谁叫你丫不等我。”黄俊的话听着让人恶心,我皱着眉赶快离开,多一句话都不愿和他说。

“你给我回来,真不是人,就这样还追李想,我呸,你个黑鬼。”

黄俊沉默几秒钟后便上蹿下跳地开骂了,打上初中起他就这样,不过还算有自知之明,太过恶毒的话他不敢说,对此我都习惯了。

然而,令人郁闷的是,在小区门口我却被门卫给拦住了,他的眼神特别复杂,恍惚中带着不可思议。

“你去非洲啦,怎么变得这么黑了?”此刻我很想抽黄俊两个耳光。

“管好你自己得了,瞧你那样,比我也强不了多少!”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第一次觉得这人嘴碎,简直令人生厌。

2.

我刚推开家门,我妈就往我心里扔了一个炸弹。

“你是——谁?”我妈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体,她的话很伤人,我随手把装满脏衣服的包往地上一丢。

“妈,我变化有这么大吗,黑的就这么难以相认了?”

“我还以为家里进了贼,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我妈一脸专注地往锅里倒酱油,我立刻闭上眼睛,此刻我看不得任何黑色的东西。

“军训结束了——你还是我亲妈吗,一点都不关心我?”我照着镜子感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确实黑的不成个样子了,难怪门卫拦着不让进。

“又耍贫嘴,当初死活非要住校,现在后悔了吧?”我妈一心二用,嘴上说个不停眼睛却盯着锅里的排骨。

“还不都怪我爸,他让我自食其力,我说在外面租个房子会更加独立,他便说不利于学习,反正非得让我住校,哎,都说‘父母在,不远游’,话都跟他说到这份儿上了,可他来一句‘游必有方’,这个“方”就是学习,为了学习,我只能住校!”

“找你爸说去,让开点。”我妈把排骨盛出来,转身便准备煲汤。

“他人呢?”我把镜子放下来,多看无益,反正也不能变白。

“楼下买水果去了,刚才你没碰到他?”

“下面水果摊儿这么多,谁知道他猫哪儿去了,再说了,刚才你都不认识我他就更不可能了;不是,妈,你应该好好管管我爸,你看他把我给逼的,连点自由都没了。”

3.

“今天什么日子还需要你亲自下厨,平时不都我爸做饭吗?”我妈不搭理我,我只好转移话题。

“你爸说中午有客人来。”

“人呢,连个鬼影都没看到!”我用手捏起一块排骨放到嘴里,盐稍微有点大,不过炸的挺脆,嫩骨都被我嚼碎给咽了下去。

“恩,味道还将就,就是酱油放多了,炸的有点焦。”我客观地评价道。

“你比它也强不了多少!”我妈仔细看了我半天竟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好吧,暴晒了七天,皮没掉一层就已经很不错了,你是没看着,黄俊黑的都能反光了,刚才小区那门卫竟然问我是不是去非洲了——”

“聊什么呢?”我爸把水果放在地上。

“爸,我妈说中午有客,到底是何方神圣,一直也不见人影!”

“你一住校和客人也差不多了。”他的话让我有些发蒙,感情我就是那所谓的客人。

“军训怎么样,怎么晒成这个鬼样子了?”

“直接说我黑不就得了,我妈都说我两次了,你这是第三次,事不过三,我现在心里脆弱着呢!”

“精神还不错,住宿舍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蚊子比较多!”

“你班主任是不是叫刘大纲?”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惊讶。

“按理说,你得叫他一声刘叔叔,我俩小时候一个村的,后来他考上大学就没怎么联系了,一晃都快二十年了,现在他竟然成了老师,真是不可思议!”我爸颇有些感慨,把我都说晕了。

4.

我爸开始不厌其烦地复述他前半辈子的光辉岁月,只是这次加上了刘大纲的故事。

三岁赶上文革,当时以手上的老茧多少来决定能否上大学,因此,打记事儿起他就出大力、流大汗,努力磨茧,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凭此改变命运,文革结束后,政策一下就变了,国家恢复高考,当时他全身心投入到改造地球这项伟大的事业中,根本不喜欢读书,稀里糊涂混到高中,实在学不下去了,只好退学继续改造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与此相反,刘大纲打小就好吃懒惰不爱干活,有事儿没事儿老喜欢抱着本书啃,而且特爱思考一些比较奇怪的问题,比如,手电筒为什么会发亮,蝴蝶为何能飞起来,怎么才能跑到月球上去诸如此类很无聊的问题,这些疑惑一直困扰着他,当然也给我爸带来了无限的烦恼,因为他总是喋喋不休地问他,为此可没少挨我爸揍。

文革结束,他使出浑身气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考上了大学,尔后毅然决然地选择物理专业,希望凭此可以解开童年时代一直困扰的问题。

“你那点破事儿都叨唠八百遍了,赶快过来吃饭。”我妈说出我想说而不敢说的。

“有些事儿你们不知道,当年他上了大学连路都不会好好走了,想起来就来气,我在地里干活他就趾高气昂地在我面前炫耀,当时我差点没忍住用铁锹把他给拍地里去,你们能理解我当年的那种感受吗?”

“能,就是看不得身边的人比自己好,尤其是熟悉的人!”我头也不抬地说道,卤牛肉已经被我一人吃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丁点香菜。

“对——对,就这种感觉,不愧是我儿子,当时我心里特别失落,也不想下地干活了,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实在受不了就抽两口旱烟,开始琢磨人生,后来南下打工认识你妈,然后就有了你,现在你读高中了,刘大纲却成了你班主任,人生太不可思议了。”

“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三十年河东转河西,不对,刘大纲不会给我小鞋穿吧,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咱俩的关系,以后你少来学校,咱俩得装作陌生人!”

“放心,我已经塞过红包了,他不会难为你的。这就是社会,没人会跟钱过不去,你就安心读书,然后考上重点大学,算是替我圆梦——就行了。”

我爸彻底迷糊了,小时候他常跟我炫耀自己酒量如何,现在我一人可以撂倒他八回,趁我妈照顾他的功夫,我把剩下的半瓶酒全给干光了,后来我也不出意外地倒下了。

5.

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等我醒来时,新闻联播刚好结束。

窗外的月亮黄橙橙的,我又开始想念李想了,如花似玉的美好面容仿佛就在我眼前,她望着我轻笑不语,我看着窗外傻笑不停。

“你在干嘛?”我陷入这种幻想不能自拔时我妈冷不丁地过来了,她肯定看到我在傻笑。

“阿——醒了,我爸还睡着呢吧,就他那酒量——”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我妈颇为平静地说道:“你该上自习去了!”

“不是,刚才你怎么没叫我,这下完了,第一天就迟到,老刘非得骂死我!”我慌里慌张地穿鞋,一头扎进洗漱间,边刷牙边埋怨道。

“没事儿,老刘刚才已经来了电话了!”我妈似笑非笑的口吻让我很崩溃,此刻她心性犹如小女孩儿一般,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是怎么回的?”我正在漱口,乌拉乌拉还不忘回头看着她老人家。

“我说你在睡觉!”听她这样说,漱口水带着泡沫全溜进喉咙里了,害得我咳嗽半天,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妈小心拍我的后背,一脸关切的样子不似作假,和她比起来我老了,她还正当青春年少。

“我是不是没必要再去了,省的到时候挨骂?”看着我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口,她仿佛想到什么,出来时手里一沓钱。

“拿着,手上有粮,心中不慌——这下不怕了吧?”她这是在鼓励我直面惨痛的人生。

“我还是不去了,反正都这样了,省的到时候丢脸!”我把脚收了回来,她的目光立刻变得冷峻无情。

“那就回来吧,反正你爸塞了红包!”她的话很有道理,但想想还是算了,现在我惹不起她。

“我还是去吧,功课要紧。”

想到李想,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匆忙出了门,月光如水,地上白纱一般朦胧,我该找个什么理由打发老刘呢,想想头都大了。

6.

我家离学校很近,骑车只要十五分钟。

此时正值九月金秋时分,街道两边灯红酒绿,一对情侣十指紧扣在我前面不紧不慢地晃悠,焦干的梧桐叶被踩的“夸炽”作响,这俩货大晚上秀恩爱,真不要脸,我心里暗忖道。

从我家到s中,抄近路走必经一条嘈杂不堪的街道,街道两边一溜儿的大排档,各家都是搭着简易的折叠帐篷,接的全是临时照明,无数个大灯泡发着昏沉沉的光,高矮不一地搭在铁架子上,或用碗口粗的木棍擎起,木炭燃烧飘起的缕缕黑烟竟把钨丝黄光包裹了大半,烤的金黄的鸡腿正不停往下滴油,落在木炭上“啪啪”直冒浓烟,我这才想起还没吃晚饭。

我安慰自己反正已经迟到了,也不急这一会儿,就点了一手烤牛筋,两串香菜,鸡腿现烤,我在车上边吃边等。

老板送来一大杯扎啤,我推脱不要,他却憨相十足地说道:“喝吧,不要钱,爷们儿哪有不会喝酒的?”

“鸡腿好了没?”

我一口气灌下去大半杯啤酒,风卷残云后掏钱结账,发自内心地感谢他的免费啤酒,并祝他生意兴隆,财源广袤。

7.

我把车停在教室前面靠墙的角落里,费了好大劲才挪开一点位置,有几辆车被我随手一推便倒在了一起,也懒得管了。

这片空地是专门用来给走读生停放自行车的,奈何僧多粥少,来的晚就没地儿放,因此经常会有人费尽力气腾挪地方,有时为了一个好位置甚至得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要是遇到几个人争一个位置那就只好打架,以拳头定输赢。

我们班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挨着厕所,走廊长约20米,在另一头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尿骚味,尤其是夏天,简直令人作呕。

隔着后门玻璃我缓缓扫视一圈儿,没看到老刘,刚推开门就发现我想多了,被老刘给抓了个正着,大家都回头看我,瞬间我成了班上最瞩目的焦点,教室里一片安静,陈然脸上挂着笑容,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黄俊也一脸的幸灾乐祸,他在老刘身后做出各种猥琐的动作,他这是在报复我,似乎这样屁股上被烫掉的皮能长得快似的。

老刘近视特别厉害,来回扫视半天还是力不从心,只好从兜儿里掏出眼镜,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后戴上,这下终于看清楚了。

“刘主任,我刚才——”

“你别说话,从前门重新进来。”

老刘往讲台方向走去,瘦削的背影让我很有压力,李想捂着嘴偷笑,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叹了口气,黄俊却越发得瑟,我气不过往他脖子上甩了一巴掌,他立刻想拳脚相向,可惜我早已绕到前门。

8.

“报告!”我稳住心神说道。

“进来!”我听从吩咐直接往教室后面走。

“你给我站住,谁让你往后面去了?”我的脚步硬生生被这句话给你停住了。

“姓名?”

“梁衡!”

“为什么迟到?阿——才来第一天,你就迟到,这三年你该怎么熬过去,我都为你犯愁!”老刘自问自答,听他这样说我忍不住想笑。

“家里有事儿,这才——”

“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你们也都竖起耳朵听清楚了——”他又开始扫视了,咳嗽一声继续说道,“你们已经是高中生了,不是初中小孩儿不懂事儿,从你们离开校园到高一(2)班的那一刻,必须彻底改变以往的生活陋习,你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不是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不是迟到了还意识不到错误,这样能行吗?我说这些——都是为你们好,现在你们不理解、想不通,没关系,恨我也没事儿,因为我坚信:以后你们一定会感激我。”

老刘拿我说事儿,顺便教育其他同学,我成了活生生的反面教材,也不知我爸有没有送钱。

“我错了,刘主任,以后一定不敢再睡过头了。”我心口不一地承认错误,心里却特别郁闷,真不愧是刘大纲,太会上纲上线了,说话一套套的。

“看看,睡过头就睡过头了,为何欺骗老师,不过,你真能这么想老师就为你高兴。”

老刘忽然换了副口吻让我很是诧异,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看来他还有点良心,应该知道我是谁了。

“那我可以回去了吗?”我一直在努力压制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打出个啤酒嗝来。

“你就坐第一排吧,靠门口那位置不错,没人打扰,正好学习。”

我只好遵循老刘的要求,杨琳立刻起身让我进去,她竟然也在偷笑,好像我是开心果,然而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9.

杨琳穿了一条蓝色牛仔裤,屁股绷得特别紧,看着特别诱人,让人蠢蠢欲动,虽然刚才她在嘲笑我,但我在思想上占了便宜,感觉并没吃亏。

老刘依旧在台上唾沫横流,废话连篇令人想打瞌睡,反正这些和我都没太大关系,无非就是要好好上学,将来考个好大学,不要像某个人一样,说到这,他看了我一眼,我真想回家找我妈倾诉。

看着周围犹如打了鸡血一样的同学,瞬间我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一种孤独感涌上心头,众人皆醉我独醒,李想也没睡着,可她怎么就不再多看我一眼?

老刘对大家斗鸡一样的神情非常满意,他喝了口茶,然后安排新选出来的班干部发教科书,我瞅了半天,除了黄俊,没一个认识的。

我问杨琳:“我还没投票呢,这些人就成班干部了,谁同意的?”

“少数服从多数,你来不来一回事儿。”杨琳淡定地说道。

“这是什么逻辑,凭什么少数就得服从多数,难道少数人就该死吗?”对此她有些惊讶,一副很不可理喻的神情,我得以近距离地观察她,白净光滑的脸蛋,饱满形若山丘的胸脯,鼓鼓胀胀的,看多了眼睛很痛,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口渴的厉害,应该是啤酒喝多了的缘故。

我正在瞎想,忽然有人叫我去台上领书,看到她我精神一震,她冲我笑了一下,唇红齿白特别好看,我越发觉得以前见过她,可又没一点印象,只好回敬一个笑容,她竟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匆忙把书摞在一起,我赶紧接了过来,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柔软而冰凉,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麻烦让一下。”我没好气地说道。

“就不。”杨琳来了脾气,没等她反应过来,我就贴着肉过去了。

我认真在书上写下名字,这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杨琳一脸惊讶地说道:“看不出来,字儿不错阿?”

“哪里、哪里,一般、一般!”我故作谦虚。

“恩,是一般,比陈然还是差点儿!”她这样说让我很不爽。

“不信?”她这是在挑衅。

“到时候一定领教一下!”我感觉很憋屈。

“你还挺自负的。”

“我哪能跟陈然比?”

“你说对了,除了比他高点,其他的还真不如!”她如此直接,让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侮辱。

“我们很熟吗,杨琳同学?”我盯着她说道。

“不熟!”她毫不示弱。

“那就请你闭嘴!”

“就当谁乐意跟你说话似的!请你把脸转过去,谢谢!”说完她把钢笔给夺过去了,我暗暗发誓,和谁也不能和她坐一起,简直就是个母老虎。

我努力去想一些开心的事儿,身体斜靠在墙上,这个姿势正好可以看到李想,她正在签名,认真的样子让我恍惚,这是铁定和陈然坐一起了。

黄俊又和女孩儿耍贫嘴了,笑的声音很大,老刘朝他瞪了几次他才稍微收敛一点,我冲他做了个鄙视的动作他也不在意——原来他正和刚才给我发教科书的女孩儿聊天,我感到特别无聊,连支笔都没有,只能期待老刘赶快离开好寻觅新的地方,然而,事与愿违,一直等到铃声响起,老刘才端着茶杯离开,至此我才彻底放松下来。

“怎么办,是你搬走——还是你搬走?”我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不想和我坐在一起吗?”杨琳脸色有些难看。

“你说呢?”我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梁衡,你混蛋!要走也是你走,反正我不走!”她突然爆发出来,声音特别大,很多人都看着我俩,我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随你便!”

说完就走出教室,故意让背影潇洒一点。

黄俊在后面疯狂地喊着我,我感到莫名的烦躁,又觉得有些凄凉,天上的明月依旧闪闪发亮,努力地想要把光芒洒遍大地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不禁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很多事都没意义,比如今晚,简直就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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