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会再失去了，我发誓！

西斯做噩梦了！

他的噩梦已经持续了十五年，但就在最近，原本一成不变的那个梦，突然成了另一幅模样，不一样的场景，不一样的情节，不一样的故事，面目全非——唯一共同点只剩下两个梦境对他而言都是噩梦这一事实。

今天他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眼睛还未完全睁开，便猛地立起上半身，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打湿了头发，划过额头和眉梢，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最后落在被单上。

西斯做了几次深呼吸，待身体渐渐平复下来后，转头扫了一眼整个房间。

房间的布局和装饰从以前开始就没有什么改变，每一处空间都被合理运用着，该有的东西都没有少，而不该有的东西也看不见，只不过这该有的东西都是些在垃圾堆就能翻出来的玩意。

西斯拉开被子，穿上破了一个洞的布鞋子，走两步，坐在桌子前，揭开了桌上的木盖子，下面露出了一小半面包和一碗米黄色的清粥。

这是一份简陋的早餐，却也是米娅能为他准备的最好的早餐。西斯吃得很小心，每一口都满怀谢意，但尽管如此，这些食物还是无法满足他的肚子，将碗碟都舔干净后，肚子仍然被一阵一阵的空虚所摧残。

“嗯……”

西斯捞起衣服，将手放在自己内陷的小腹上，透过干瘪的皮肤干瘦里面各种器官的模样，接着上下左右摩擦肚皮，想借此驱赶肠胃的不适。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同时门外传来传来女声。

“西斯，我知道你起床了，快点开门啦！”

是珍，一名同住在贫民窟不远处的十三岁少女。她的声音很特别，比一般的女孩子要粗得多，非常容易辨识。当然，就算不听声音西斯也知道是她，毕竟这么早还来敲门的人，十五年来除了她也就没别的什么人了。

西斯轻吐一口气，起身开门。

“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睡过头了呢。”

在外面敲了半天门的珍，在西斯费力拉开这块大木板后，忍不住朝西斯翻了个白眼，然后毫不客气地挤了进来。

“嘿，刚吃完啊，今天米娅姐姐又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啊？”

珍的明知故问让西斯一阵“无语”，只能转身将木板推了回去。

有房子，有门，但没有锁，说这是一块木板完全没有问题，除了珍和神父，其他人进这屋子都从不敲门，径直推开就是。

当西斯转过头，却发现珍在整理桌子，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想要阻止。

“不用紧啦，这么几个东西，我一下就清理好了，要是让你来，又要浪费好多时间。”珍微笑道，随后轻易挣脱了西斯的手，“你把精力放在之后的事情上就好了。”

西斯楞了一下，乖乖退到了一旁，看着珍在狭小的房间里忙碌。看她将碟子和汤勺收了起来放进水槽清理，之后又取下一块破布擦拭乌黑的桌面。

当她弯腰时，宽大的衣服和浅褐色的头发向下坠，一大片肉色不自觉地展现了出来，这景色又无意间进入了西斯眼中，他眼角一跳，只觉得心跳突然加速，一股无法言语的异样袭了上来，连忙红着脸别过头去。

“好了，这样就搞定了！”

珍将破布搓弄了两下，然后挂在一旁的石块上，拍拍手宣告一项任务的完成，转身却发现西斯脑袋向着床，苍白的脸上竟意外有了一丝血色。

“诶，最近吃什么好的啦，脸色好了这么多。”

珍上前两步，伸手想要触碰西斯的脸。西斯露出了慌张的神色，想后退，可身后已经是墙壁，他只能依靠在墙上，盯着珍的眼睛。

“好啦，不想让我摸就算了嘛。”珍收回了手，向着门口走去，说，“不玩了，我们快走吧，再晚说不定就没有好东西了。”

西斯点点头，跟在珍的身后离开了小木屋……

两人的目的地是一个下水道入口。

威斯诺米斯依水而起，地处人类领地东南一隅，每逢夏季来临前，总会先迎接一场长达半月之久的雨季。由于稍低于四周的地理原因，大量的雨水滞留于城内，难以排泄，曾一度导致整座城市的功能瘫痪。

其实很早之前就有学者建议莱恩帝国的贵族对威斯诺米斯的排水系统进行改进，奈何那时的威斯诺米斯只是一座人口不过十万的小城，城主也只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小伯爵，此事便一直搁置，直到二十五年前兽人大军突袭莱恩帝国，三天之内连夺大大小小十几座城池，边境防线收缩，威斯诺米斯一下子从帝国内部变成了战争二线，肩负起了举足轻重的后勤使命。再加上近十万的难民涌入，伯爵城主被来自帝都的公爵取代，威斯诺米斯的规模一夜之间扩张了近三倍有余。

随着城市地位的水涨船高，以往不会考虑的大工程也相应提上了议程，而如同血管一般遍布整座城市的地下排水系统便是其中最重要也最出名的工程，这也让威斯诺米斯有了一个新的外号——“下水道之城”，每年都会吸引一批人来参观考察，在盘综复杂的下水道内探索。

当然，这些道听途说的情报对于西斯两人来说并没什么意义，他两去往下水道也不是为了探险游玩，而是纯捡垃圾去的。

捡垃圾，这是除了帮人写信外，西斯唯一能做的有点儿价值的事情。

威斯诺米斯近些年奢靡之风渐起，荒唐的贵族们总是满足不在乎地随意丢弃一些仍有流通价值的物品，这些“垃圾”最终都会统一运输到贫民窟附件的垃圾堆进行处理。若是平时，西斯和珍会前往垃圾堆翻找，但最近雨季刚过，许多的东西都在这磅礴大雨中进了下水道。

不少好东西进了下水道，这每个人都知道，但大多数人都没这个运气去挖宝，毕竟作为城市重要的作业系统，每个下水道入口都有人看守，堆积物也是指定团队进行清理，哪轮到一众贫民出手。但说来也巧，珍竟然发现了一个废弃掉的入口。

“其实我两年前就知道这个入口了，”珍和西斯并排走着，笑眯眯地说，“但那个时候这个入口被一个看上去非常胖、非常猥琐的大叔霸占着，哪知道上个月那大叔竟然莫名其妙消失了，嘿嘿，这个入口当然就归我啦。你要感谢我哦，让你有这么一个好机会。”

“嗯。”西斯笑着点点头。

半个小时后，珍带着西斯来到贫民窟外围，一片长满枯草的荒地上。

“看，就在那儿！”

珍指了指前方的地面，然后快步上前，弯腰将一大块干草席拉了起来。接着她转身朝西斯招手：“你快点过来啊。”

西斯加快脚步来到她身边，低头一看，是一个能容下两个成年男人通过的黑漆漆的大洞，还有一根乌黑的绳子，一头挂在洞口，另一口陷入了黑暗中。

西斯吞了吞口水，看向身旁一脸骄傲的女孩。

“别想了，来都来了，当然要下去。”珍像是读懂了西斯的想法般，说到，“别怕，我之前已经下去过一次了，虽然比较暗，但没什么能吃人的家伙。”

如果有的话，你还能在这吗？如果可以的话，西斯真想这样教训她。但他没法，只能看着她转身蹲下，抓住麻绳，慢慢向下滑。

“等我到了下面，会大力摇晃绳子，看到信号你跟着下来就是。”在脑袋完全被黑暗淹没前，珍抬头对西斯这样说到。

两分钟后，绳子开始滋啦滋啦的晃动，西斯松了一口气，随后望着臭气熏天的洞口，眉头紧皱。

这绝对不会是一趟愉快的旅行。他这样想着。

过了许久，西斯的双脚终于碰到了地面。他搓搓手，以缓解紧握粗麻绳造成的疼痛。

“你怎么这么慢啊？”

珍在下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等西斯休息，就拉住他的手朝下水道一侧走去。

“你过来这边看看，好像有些不太妙。”

西斯被珍牵着，一边走一边观察下水道。

这儿整体呈半拱形，最高处大约有四五来米，宽约四米，两边是能容纳一名成年人通过的走道，中间是绿油油的污水沟。水沟内的液体，浑浊而厚重，仿佛已经连接成了整块。许许多多幽绿色的小光点在里头浮动，虽然每个小光团都很微弱，聚在一起却也让人不至于在这儿当睁眼瞎。

“你看，这儿塌了。”

珍将西斯带到一块大石堆前，满脸恼怒。

西斯当然知道她生气的原因。废弃的下水道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这些设施还和遍布城市的其他下水道区域有所联系，在雨季过后，各种各样的东西会被冲刷到这儿。由于很久以前下水道另一头就堵塞了，有进无出，这儿自然成了“财宝库”。但如果这一头的下水道也堵塞了，无进无出，“财宝”也就无从说起。

“我还以为终于能大发一笔了，没想到竟然屁都没见到一个，干你朱总。”珍抱怨道。

西斯嘴角一抽。每当事情不如愿，珍就会开始口生莲花，与小巧可爱的她一点也不相称。

西斯摸了摸石墙倒塌后形成的石堆，又捡起脚边的一小块石头递给珍。

“干嘛，你是欠揍么？”珍夺过石块就要往水沟中扔，但突然停下了动作，“这块石头，是干的？墙壁不是在洪水中垮掉的？”

西斯点点头。

威斯诺米斯的雨季是在两天前结束的，昨天才确认下水道已经排洪完毕，石壁若是在雨季被冲垮了，所有外露的石材都不应该是湿润的。脱落下来的干石块，说明石墙是在雨季过后才塌的，而且很可能是在昨天。

昨天才塌的。西斯看了一眼坍塌的石墙，看起来不像是自然塌陷。他的心中一下子有了许多想法。

“切，浪费我表情，既然是雨季才倒的，那好东西肯定已经进来了，虽然可能以后没法再用这个地方了，但管他的。”珍脸上多云转晴，说话也带着笑意，“西斯我命令你从这一侧开始搜索，我从那一侧——今天不找到值钱的东西，我们就不回去啦，哈哈哈，宝藏我来了！”

说完珍便蹦蹦跳跳地消失在了幽绿色的昏光中，只听得几声碰到墙壁后和石头后发出的不满的骂声。

西斯留在石堆边，一脸无语。如果和这一截连接的下水道堵了，我们不是也什么都捞不到吗？他想叫住少女并这样提醒她，但他没法，只能默默转身看向旁边的臭水沟。

无法形容的味道直冲脑海，好似各种秽物发酵后缠绵在一起，再发酵一次。

进入这里后，西斯就一直再强忍着，珍离开后，他终于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如果不小心把早餐吐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西斯苦笑两声。他的目光又回到臭水沟。

他想，这肯定又是一次艰苦的挑战。但也有可能是绝望前最后的奇迹。真神说过，绝境之时，亦不弃，神在！如果真神此刻正在看着，请给予我最后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