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夜晚，方莱市飘着雪。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孩子闯进了一个药店，他有俊逸的面容，穿着厚厚的棉袄，面颊通红的，身上一股子酒味儿。

他喝醉了，但是眼神阴暗，一言不发地坐到了药柜前，接着稀里糊涂地吐了一地。

听到动静的张可儿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看到这样的状况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父母都是医生，这个小诊所也是他们家开的，而张可儿作为独生女以后是要继承这个小诊所的，所以她现在也是她爸妈的学徒。

今天晚上爸爸妈妈都有事外出了，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看店。

当她仔细看时，被吓了一跳，这不是班上的叶藏同学吗？

“喂，你没事吧？”张可儿问。

他摇了摇头：“这里有巴比妥酸吗？”

“你说，什么？”张可儿并非不知道巴比妥酸是什么，药店也刚好有这种安眠药。

为什么叶藏同学会需要这种东西呢？

“巴比妥酸，安眠药，有吗？”他的神情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叶藏同学怎么说呢，他是个很奇怪的人，平时话不多，经常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对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成绩中游吧，语文稍稍好一点，但也不怎么突出。

他平时挺循规蹈矩的啊，为什么今天喝成这样，而且还要来买安眠药呢？

“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么？”张可儿稍稍鼓起了勇气，“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上一点忙。”

他却瞪了张可儿一眼，从裤带中翻出了什么：“这是市医院开的证明，给我拿四片就好了，今天的和明天的。”他把一张纸啪的一声拍在了柜台之上。

张可儿拿起那张证明，其上确实是有方莱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钢印，上面写着：叶藏，患有重度失眠症，特准一日最多购买四片巴比妥酸。

重度失眠症？没想到他还要受这种折磨吗？

她随后拿着证明去电脑上查询了一下，发现他的确是有购买巴比妥酸的资格。

张可儿在里面的房间找了找，然后用纸包了四粒安眠药给他。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以后别喝这么多酒了吗？对身体不好。”

叶藏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你谁啊？凭什么管我？”

他虽然醉，但是那灰色的眼眸投出了冷漠。

让张可儿记忆犹新的冷漠。

不单单是冷漠，还有孤独、无助、以及……

憎恶。

为什么这些负面情绪会出现在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身上？为什么这样一个与她同龄的少年需要喝酒才能浇愁？

他的身体不太好的样子，这样一来更不能喝酒了！

张可儿打定了主意，她这是为了他好。

“我将会成为一名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在你出药店前，你都得听我的！”

“切，神经病。”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句。突然，他伸手想要抢张可儿手中的安眠药。

张可儿把药包举过了头顶：“你以后不准喝这么多了！你要是做不到的话，就别想拿到安眠药了！”

“有病吧你！”他站了起来，“我买个药而已，我和你有其它关系吗？我给钱，你给药，快点，我还要赶最后一班地铁呢！”

他站起来比张可儿高一点，为了不让他抢到，张可儿把药放在了身后。

她的表情很认真，大有不答应就不给药的势头。

“啧，无聊。”他转身便离开了药店，不一会儿就没入了人群之中。

张可儿抿了抿唇，攥着手中的安眠药，明明，明明就是一个班上的同学，为什么他们两个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呢？

叶藏贴着墙慢慢走着，走在大街上最昏暗的角落。方莱市繁华依旧，只是这些与他无关。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挣扎在边缘的人。他还活着，活的还不错，他是这样认为的。只是活得很无聊，很无趣。

他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想。人这种东西实在是太无趣了，学习、工作、生活，这就算是人的全部了。

还记得太宰治也写下过：一旦发现某个东西的出现是为了实用，那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书是用来读的，游戏是用来玩的，酒是用来喝的，医生是用来救人的，而人则是用来维持社会机器的运转的。

每个人都是这个大机器的一个硬件，然后从出生到死亡，都逃不出来。

叶藏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白沙，拿出最后仅剩的一根，靠着昏黄的墙壁，抽了起来。

人活着不是为了实用啊，人活着是为了活着啊！

可是，只是活着，那有什么意义呢？生儿育女，养家糊口，做一辈子房奴，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开始咳嗽起来，他果然还是不习惯抽烟。

扔掉了烟头，他慢慢贴着墙壁往前走。

他不知道该去哪，今天晚上已经没办法睡着了，不如往前走。因为不想停下，所以在黑暗中向着更黑暗的地方行走。

行人渐渐稀少了，灯光也暗了，他不知道他在哪儿，不过他就想走走。一成不变的世界真的很让人崩溃啊！

光线越来越暗了，他没有停下脚步。

为什么人们向往光明，憎恶黑暗呢？明明黑暗才是本末，才是始终，而光明只是个过程罢了。

人从黑暗中出生，然后在黑暗中逝去。

宇宙开始也是黑漆漆的一片，然后在黑暗中发生了爆炸，才有了现在的星辰大海。等到宇宙中的一切冷却了下来，那些恒星都变老，然后再在一声爆炸中变成一个黑洞，再次变成黑漆漆的一片呢。

活着追求安逸的人还不如死人过得安逸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停了，有些冷。一轮明月当空，周围白白的一片。

走到城外来了呢，前面好像是山吧？方莱小岛上就一座山，灵山。无所谓啦，那都可以，只要不是停在原地就好。

四周的树上都开着梨花，可惜美景都不是永恒的，梨花没过多久就会消融殆尽。

世界上有诗人真是太好了，这“梨花”，若非诗人点出，恐怕也只能是单调的雪吧。

自然的风光让他的心情好了点，酒也醒了不少。

他搓了搓手指，继续向前走着，他在往上，树林越来越密了，越来越静了，城市的喧嚣被抛在了脑后，只有靴子踏在雪上的嘎吱声。

还是雪好看啊，白白的，一尘不染的，温柔的，体贴的。

天上的月亮也不错，明亮而不刺眼，亲近而不可亵渎。

林海突然分开，就如一阵狂风突然荡开了层层云朵，一片平旷的雪原陡然出现在他身前。

视野瞬间开阔了起来，稀薄星空之中，月儿真可爱。

雪原之上，一棵小树苗傲然独立，傲视天地，她是那般特别，她拥有着不同于尘世的气质。同时，她好像也是孤独的、可怜的。

和他一样，无助、寂寞。

这就是，灵树了吧？呆在方莱市这么多年了，却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确实是有些惭愧。这是棵永远长不大的树啊！听说她已经存在五千多年了，可是依然是这般娇小啊。

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不过不可能，谁都知道五千多年的树怎么可能就两人高，手臂粗？肯定是当地的官员隔那么两三年栽一次，搞了这么个无聊的嘘头。大家应该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没有戳破罢了。

说起来，她被称作“灵树”诶，如果没记错的话，方莱小岛史上最血腥、最残暴、最丑恶的人，也是叫灵吧？那个人可是差点灭亡了小岛文明，为什么要用“灵”这个名字叫这棵树啊？

他慢慢走近，仔细看看，看不出来她到底是哪一种树。而且，她的叶子上面和根部的位置竟然没有雪，实在是有些奇怪啊！

树干不粗，而且很嫩，完全看不出像是有五千年的历史，但是树叶很密。树叶是翠绿的，借着月光可以清晰地看见叶脉。

这树不像是移栽过来的啊，移栽的树会剪掉不少的树枝和树叶，可是这棵小树上完全没有这种痕迹，难道她真的如书上所说，活了五千年？

叶藏蹲下来，用手指树下的土地，软绵绵的，而且上面一层腐殖质很厚，这个土没有被翻过。

叶藏心跳有些加快了，这棵树，不会真的活了五千多年了吧？他忍不住伸出了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娇嫩的树干。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灵树开始发出了光芒。

起初，叶藏还以为那是月光照在了灵树上，可是地上印出了他的影子。

白色的点点光芒飘上了天空，停留在了那里。

“啊，谁啊！”一个好听却软绵绵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叶藏身前出现了一个青衣白裙的小女孩，她有着清澈的、黑宝石般耀眼的大眼睛，粉嫩嫩的脸蛋儿，三千青丝垂至腰间。

叶藏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这小女孩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大晚上的，不睡觉的啊！”小女孩揉了揉眼睛。

“对，对不起。”叶藏下意识地道了歉。

“嘛，算了，原谅你了。”小女孩打了个哈欠，然后化作绿色的光芒回到了小树上。

叶藏也揉了揉眼睛，他刚刚，看到了什么？错觉吗？

突然，灵树一道光芒闪过，小女孩又突然出现。

她这次插着腰，往前走了一步，逼到了叶藏身前。

“你看得到我？听得到我说话？”小女孩惊讶地问。

“对啊。”叶藏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看得到她不很正常吗？她刚刚从树上出现的，是童话故事中的精灵吗？

“你也是灵？”

“灵？什么灵啊？”

小女孩没说话，指着四周白色的光芒：“这些，是你弄出来的？”

“也许吧。”叶藏并不很关心这个。现在还下雪呢，小女孩还穿着裙子，细白的小腿就这么露在外面，她难道就不冷吗？反正他是挺觉得这山上挺冷的。

适地银天素，赏白裙依着小树，寒冷者树也？

叶藏也不知道他突然想出来的是什么鬼东西，有点像日本的俳句，但是他只会中文啊，用中文写俳句就跟用英文写绝句一般，语法都不同怎么写嘛。最近看日本文学看得是有点多了，还是说，这女孩有点像是神社里的巫女？

“试试就知道了。”小女孩突然直接拉起叶藏的手，印在了灵树上。

再一次，白色的光芒在枝叶上显现，飘散。

“这感觉，怎么会呢？”小女孩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有第二个灵呢？”

灵？什么灵啊？史书上记载的那个？

话说，好平啊。叶藏扫了一眼。

小女孩放开了叶藏，小手托起下巴，看着这个头发乱糟糟的少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那些飘出来的白色光芒缓缓汇聚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光圈，四周的白雪反射着光芒，亮了起来。

像什么呢？像天使头上的光环？不不不，更像一轮圆月。

突然，一道白色的倩影从中掉了出来，不偏不倚，刚刚好好掉到叶藏身上，把他扑倒在地。

叶藏的惨叫声把那个小女孩从思考中惊醒，只见叶藏身上坐着一位少女。

银色长发落到臀部，白净的面容，点上琉璃一般剔透的双眸，樱花唇，细柳眉。身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裙摆刚刚到膝盖位置，白嫩细腻的小腿，软软的小脚赤在外面。

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有些奇妙，但是小女孩注意的不是这个。

她从这个白衣少女身上感受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