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开光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便有大批善男信女及江湖人士赶赴灵隐寺观礼。贾纯阳一行人下得山来，分头混在人群中，以便占据各个方位同时出手。

楚子翼、李永哲、吴湘灵、干鹏四人走在一处，看着奇装异服的各种武林人士，禁不住加以点评。楚子翼只顾四处张望，突然听到一声尖叫，竟是自己踩在一个女人脚上。那女人四十来岁年纪，身穿粗布衣服，生得窄面宽额，鹰钩鼻，蛤蟆眼，面目丑陋。不等楚子翼说些道歉的话，那女人便张开粗嗓门吼道:“哪儿来的兔崽子，踩老娘脚了，走路不长眼睛吗？”

吴湘灵上前辩道:“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他不小心踩到你，又不是故意的。”

楚子翼劝吴湘灵道:“不要生气，踩到她了赔个不是就行了，没必要跟村妇一般见识。”

那女人听到这话后勃然大怒，伸手指着楚子翼道:“你这兔崽子叫谁村妇？我看你就是想挨掌掴。”

吴湘灵站在楚子翼身边，上前一步向那女人大声道:“你掴一下试试！”

话刚说完，便听到一声响亮的耳光，那女人用力颇大，楚子翼的脸上登时生出五个红指印。那女人嘴里还一边说:“试试就试试！”

楚子翼摸着脸委屈道:“你这泼妇，我又没说让你试！”

站在一旁的干鹏见状，撸起袖子就要动手，一边嘴里骂道:“你这巫婆，竟敢打我兄弟！”李永哲忙上前抱住干鹏道:“鹏哥息怒，咱们要事在身，还是少惹事端。”

此时天已大亮，太阳高升，照耀大地，灵隐寺中的大殿，僧房，林木，泉石皆笼罩在一层金色的光芒内。大雄宝殿前已挤满了香客，普慧方丈身披锦斓袈裟，手持紫金禅杖站在大殿前不时向众位香客合十行礼。大雄宝殿内，一尊弥勒金身佛像拈花微笑，佛案前摆满各色鲜花果品，殿内端坐着来自各地的高僧，他们脖颈上各挂着一百零八颗檀木大佛珠，手上打着千奇百怪的手印，端的是宝相庄严。

突然间钟声响起，普慧方丈宣布开光大典开始，于是众僧持咒，经桶转动，天现祥云，俗客跪拜。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开光完毕，待到招呼众人上香时，忽听得一声大喊:“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许显纯许大人到。”在众人的引颈张望中，一队人在善男信女中分开一条道路阔步走来，为首的一位四十来岁年纪，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身材魁伟，虎面长须，想必就是许显纯。他身后跟着五个人，其中四人皆是短衣装束。

楚子翼小声道:“那个獐头鼠目，手脚细长的想必就是飞天白鼠胡飞龙。”

李永哲问道:“你如何得知？”

楚子翼道:“因形辨人而已，看他长得一副鼠相，肤色发白，定是胡飞龙错不了。”

吴湘灵笑到:“照你这么说，那个驼背的就是灵龟岛岛主宦官生喽。”

干鹏也呵呵笑到:“那个屠夫模样的就是那什么舞阳的后人了？”

李永哲道:“那个高高瘦瘦的长着一张马脸的吊死鬼就是鬼面无常的头陀，可是在许显纯身后的那个衣着华丽拿扇子的青年公子又是谁呢？”

楚子翼道:“想必是纨绔子弟，不值一提。”

许显纯与普慧方丈寒暄数语，普慧方丈对许显纯极尽恭维，道：“近来国事艰难，幸亏有九千岁力撑大局，许大人掌管锦衣卫，上卫君王，下安黎庶，着实功劳不小，百年之后，这史书上可要为大人的功绩大大地书上一段啊！”

此言甫出，大雄宝殿前的人一片哗然。干鹏小声道：“原以为溜须拍马是官吏独有的本事，想不到这普慧方丈也擅长此道啊，这老和尚也真有心机，如此讨好一番，到时候自可把行刺之事推卸干净。”

楚子翼道：“你懂什么，世间官吏多爱听恭维之语，普慧方丈说这些话是为了让其放松警惕，便于我们下手。”

吴湘灵听了他俩对话，不禁朝楚子翼看了一眼，脸现敬佩的神色，楚子翼心中欢喜，朝她微笑地点了下头。

只听许显纯缓缓道：“方丈过誉了，在下也不过是干差事混饭吃的，不过身在其位，为主上分忧是职责所在。我倒着实羡慕像方丈这样不问世事，打坐参禅过一辈子，倒也心下清闲。”

观礼的人士看许显纯言谈举止，不禁纷纷交头私语，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道：“不愧是京城里的大官，看这雍容闲雅的气度，这举重若轻的谈吐也不是我们普通百姓能比的。”

一农夫模样的老者冷冷笑道：“什么雍容闲雅，还不是搜刮民脂民膏，食人而肥？你好歹也是读书人，不为家国天下着想，居然一心羡慕这种祸国殃民的狗官，怎么大半辈子也没混个一官半职啊？”那儒生面露愧色，不再言语。旁人却七嘴八舌地说道：

“像许显纯这样的大官怎么会专程来参加这开光大典呢？”

“普慧方丈怎么会跟许显纯认识呢？”

“听他对那阉狗的恭维，真是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普慧方丈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让他多捐点功德钱？”

又有人道：“你看他身后那矮子，贼眉鼠眼乱看啥呢？”

“那个拿禅杖的头陀，你看是人是鬼啊？”

有一老妇一把扯过身边的女儿低声道：“闺女，看见那身穿白稠衣的年轻公子了吗？一会儿他们走时你站在他们经过处，争取引起他的注意，以你的姿色他说不定会看上你呢。”

干鹏在一旁听了这话干笑道：“好不要脸，就你女儿这姿色，连我都看不上，何况人家？”

那妇人瞪了他一眼道：“干你鸟事，你这死胖子！”

干鹏嗤嗤笑了几声，扯着楚子翼的袖子道：“你看这老太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楚子翼一心想着行刺的事，只是盯着许显纯的一举一动。干鹏见楚子翼不接他的话茬，一拳砸在他背上道：“鹏哥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楚子翼不耐烦地挥手道：“你这死胖子，别打岔，现在到了关键时刻。”

干鹏一听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的剑柄问：“什么关键时刻？”

楚子翼凑到干鹏耳边低声道：“你看见没，普慧方丈请许显纯上香了，如果他上完香，这些观礼的人们再轮流进殿上香，我们就不方便了，如果那时动手难免有所误伤。”他一脸焦虑地看着殿内，自言自语道：“师父怎么还不动手？”

话刚说完，但见青光闪动，一个人影飞速冲至殿内，挺剑直取许显纯，发难之人正是灵隐道人贾纯阳。许显纯此时正在进香，其身后五名护卫都离他有一段距离。许显纯方才被普慧方丈一番恭维，内心不禁有些飘飘然，正在志得意满之际，陡然见有人行刺，遂慌了神，来不及闪躲，大惊之下喊道：“大事不好！”贾纯阳选这个时机发难，正是考虑到那五位护卫距离许显纯尚有几步距离，只需自己出其不意，当可在五人出手之前行刺成功。眼见剑尖已及许显纯胸膛，贾纯阳心下窃喜，突然虎口一麻，剑尖偏出数寸，擦着许显纯臂膀划过。

贾纯阳怔了一下，方看清剑尖是被一把飞来的纸扇击中，不禁大奇。江湖上善用暗器之人不在少数，但以纸扇准确无误地击中他的剑尖，实非易事。何况贾纯阳素来以剑法闻名，自问出剑之快，已属当世一流，电光石火之际，那人居然一击即中。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来扇一击居然震得自己虎口发麻，剑尖偏离数寸，出手之人内力之强显然远胜于己。

那纸扇在剑尖上一弹，忽见一白影闪来，已握扇在手，正是许显纯身后那位青年公子。他神态潇洒，看上去毫不惊慌，转过头来对其余四人道：“护卫许大人周全，快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