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早恋和出柜

转学之前，我对海陵市所有的学校都做了简单的摸底调查。其中，海陵中学分为高中部和初中部。高中部在前年被评为全国五星级高中，终于一举摘下了“海陵初级中学附属高中”的光荣头衔。海陵初中的直升率高达百分之六十，换言之，中考成绩全市前一千五百名里，就有九百个出自海陵初中。

而缔造出如此辉煌的校长是一名了不起的女性，42岁，姓陈，能力卓著并且貌美如花。从刚刚蒋朝英以及其他老师对待苏陈的态度来看，我大胆地推测，这位伟大的陈校长可能就是苏陈的妈妈。

估计陈校长教育生涯中最大的失败，就是没教好自己的儿子。

面对蒋朝英涨得通红的头顶，苏陈笑嘻嘻地求饶：“对不起啊主任，真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您就在下面。您伤的严不严重啊？要不我送您去医务室吧！”

“少给我嬉皮笑脸。”蒋朝英虎着脸拍桌子，“二楼得有好几米，这么高扔下来砸伤人了怎么办？”说着气哼哼地拎着奶茶杯子到处找垃圾桶，看这架势是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眼见一场硝烟消弭于无形，还没等我松一口气，蒋朝英不经意一抬手，居然看到了杯子上的纸条。他一边狐疑地瞅着苏陈，一边揭下了纸条，念道：“对不起，请你喝奶茶赔罪。看在我都负荆请罪……‘荆’字还是错的。”

全班哄堂大笑，班主任宋莉却笑不出来了。

“看在我都负荆请罪了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蒋朝英“啪”一下把纸条拍在讲台上，惊得在一旁直愣愣戳着的宋莉一哆嗦，“苏陈你说清楚，纸条写给谁的？”

苏陈不吱声。全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怪不得成绩一直上不去，居然给我早恋？写给谁的自己主动站，我还能从轻发落，要是等我查出来，直接就记大过！”

我们的中学真奇怪。《中学生行为守则》里从来没有一条是禁止学生谈恋爱，可在老师家长甚至学生自己眼里，“早恋”都像是犯了天条一样罪无可恕。我其实一直很想不明白，影响学习的事情那么多，为什么最美好的那一件最不可饶恕。

没人吱声。大家本就一头雾水，更何况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心理准备。

“林遇你站起来。”蒋朝英点我，“你坐苏陈旁边，你来说说他的纸条是写给谁的。”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刚要站起来，苏陈抢着说：“纸条写给是李一川的。”

前排李一川震惊回头，明明前一分钟，他还是一个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吃瓜的小朋友！

事情的走向过于戏剧化，蒋朝英原本只是想抓一抓言情，万万没想到抓出了耽美。这下连他也傻眼了，看着面前的两个犯罪嫌疑人，开始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苏陈揪着李一川的衣领把他拎起来，李一川苦着脸欲哭无泪：“蒋主任，纸条是写给我的，奶茶也是买给我的，我们知道错了。”

故事往一个奇怪的方向渐行渐远，那个“我们”深深地刺激到了蒋朝英，他看看苏陈，又看看李一川，越看越气急败坏，越看越呼吸急促，越看越眼前发黑。

“你们两个给我出来！”宋莉赶紧搀着蒋主任往外走，走到一半回头，指着苏陈的鼻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陈依旧笑嘻嘻的，拽着愁眉苦脸的李一川跟上。我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一副毫无畏惧的模样。苏陈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回头冲我眨眼，神采飞扬。

后来的某一年，《那些年》大火，我独自去电影院看，电影里柯景腾把课本给了沈佳宜，自己举着椅子在走廊上蛙跳。他有一个回头看沈佳宜的特写，看到那一幕时我在想，哦，此间的少年。

这件事情到最后算是高高提起又轻轻放下了。面对两个正直青春期的半大小子，蒋朝英又惊又怕又后悔，实在无从下手，最后只能草草地请来了家长。

苏陈的父母一向对待孩子一向宽容信任，这才养出了苏陈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简而言之就是傻乐）的性格。隔天一早苏陈依旧开开心心抱着宝贝篮球上学去了，走到校门口竟然不怕死地又进了奶茶。

老板娘笑着打招呼：“还是一杯香芋奶茶？”

苏陈原本是想着昨天赔罪的奶茶都灌溉给了蒋朝英，今天怎么也得再买一杯给林遇，对于昨天惹林遇生气，苏陈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愧疚的。但是怎么就忘了徐诗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行吧，那就一杯香芋奶茶。”苏陈犹豫了一下，挠挠头说。等的功夫，他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正看到店里的广告牌。“你们店里奶茶第二杯半价么？”苏陈问。

老板娘手上不停，解释道：“今天刚有的活动，店庆。”

既然第二杯半价，那的确是应该再买一杯，像是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苏陈显得很高兴：“那再要杯巧克力的。”

“只有同款奶茶才能第二杯半价。”老板娘面露难色建议道，“要不你第二杯也换成香芋的吧。”

“不用。”苏陈自顾自掏钱，“就要巧克力的，没有半价就算了。”

……那你刚刚在高兴什么？

校门口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苏陈接过奶茶往学校走，一眼看到李一川混在学生们中间，背影看起来很丧很丧很丧。每次考完试出了成绩后的第二天，李一川也都是这副丧得不行的模样。

和苏陈家一对比，李一川的父母对于孩子的教育就简单粗暴很多。虽然他们听不懂蒋主任那极其隐晦的暗示，但是请家长就证明孩子有问题，有问题那就打一顿，打完看看服不服，服了就说明问题解决了，不服那就再打一顿。秉持着这样逻辑缜密的教育理念，小学文化的李一川父母才能把孩子教育得如此根正苗红。

“喂！李一川你等等我。”苏陈远远的打招呼，然而李一川就像个负气的小媳妇，不但不理，脚下反而更快了。苏陈见状也卯足了劲开始追。于是一个走一个追，很像《天龙八部》里乔峰第一次见到段誉时的竞走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