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裁缝店，安子雨问:“咱们去哪？”

“我要去洗澡，让那群猪把我臭死了！”苏红玉说道。

安子雨看看周围说:“也没有浴池啊，要不去河里洗吧！”

“那多难为情！”苏红玉说。

安子雨道:“真的没事，这河水很清的，里面还有鱼虾。天也不冷，洗一下不打紧！”

苏红玉一笑说:“好啊！可不准偷看我洗澡！”

安子雨和她来的公社外一个集体果园里，这里一片茂盛的苹果地。踮起脚一看远处还有一片西瓜地。西瓜地旁边一条小河，四下里也没有人。

苏红玉来到一处青草旁，看着水里的鱼儿高兴地说:“为什么没人来抓鱼啊？”

安子雨说:“这是社会主义的鱼，谁敢乱抓！”

苏红玉咯咯一笑说:“你逗我呢，河里生的鱼也说是社会主义的，什么都往这上面扯！”

安子雨认真地说:“真的！一大二公，狠斗私字一念闪，这本来就是人民的嘛！咱们村里的青蛙都是国家的，生产队都不准随便捉，捉了要挨批的！”

苏红玉做个鬼脸说:“我服了，人们的思想教育的真是好！”

这时苏红玉看着暖暖的太阳，指着安子雨说:“坏小子，把脸转过去，我要脱衣服洗澡！”

安子雨一笑跑开了。

苏红玉有些失望地说:“这孩子也太老实了吧，你偷看一下我也不在乎的！”

苏红玉把衣服脱了，看着那土气的灰色破裤子，愤愤难平地说:“天呐！我的黑丝袜、我的吊带裤、我的小短裙全都没了，整天穿这些灰白的，真讨厌！”

苏红玉脱光衣服，站在河水边看着自己丰满的身体说:“哇，发育的真不错啊！”

正在顾影自怜时，远处扑通一声响，一个赤条条的洁白身体跳入河里。

“哇！有人投河自尽了！”苏红玉正想大喊，仔细一看原来是安子雨。他在远处的河里踩着水，然后一个漂亮的蝶泳，对着她吹个口哨说:“还不下水，我都看见了！”

苏红玉抱住胸脯说:“不准看、不准看！”

她慢慢蹲在河边的浅水里享受着温水浴。那河水被太阳照射得暖暖的，她踩着鹅卵石，干脆坐在上面，任由浅浅的温水流过青涩欲熟的身体。

安子雨在远处深水里开心地游着，苏红玉笑笑，她摸摸头发决定要留长一些。想想沐浴时一头漂亮的长发飘洒，那就更美了。

这里也没人，惬意地洗了一个上午后，苏红玉穿好衣服。安子雨看她上来，在远处穿了衣服，跑到苹果树上摘了两个大大的五月鲜过来了。

这苹果硕大甘甜，连点农药都没有，只有苹果树下一些新上的土灰肥。那个时候施肥都是些猪粪驴粪，还有烧完的草灰用水沤透了，弄成土灰肥后上到地里。

那年代别说打农药了，就是生产队里买几袋化肥都得提前向县里申请，县里还要安排抓阄排队。要是今年运气不好没抓到阄，那你这个生产队就得自己解决肥料了。大冬天队里就用喇叭高喊着，让大家一早起来去拣粪，然后按斤数算成工分给记下来。

安子雨拿着无公害纯天然的苹果，看着沐浴后清新的苏红玉说:“给，苹果！”

苏红玉在河水里洗了下，两人坐在那里吃起来。安子雨脸上还流着水，他短乱的头发蓬松着，显得刚毅有型。

吃过苹果，安子雨掏了掏口袋说:“我没钱了，中午和晚上吃什么？”

苏红玉说:“我有粮票，过会去买点粮食，找户人家换点面油啊做顿饭吃就行了！”

随后二人离开果园，拿着粮票到粮所里换了十斤大米。

安子雨背着大米，找了一户农家敲门进去。只见一个老奶奶在那里拿着个石锤子使劲捣着。

安子雨和苏红玉进来说:“老奶奶，我们是来公社赶集的，到饭店吃饭得要介绍信，你看能不能用你家的锅灶做点饭吃！”

老奶奶说:“行，做吧！”

安子雨和苏红玉高兴地进了灶下，然后淘米做饭。将米焖上以后，苏红玉蹲在石臼子旁问:“老奶奶，你这是锤的什么？”

“鸡骨头！”她说道。

安子雨问:“为什么要把鸡骨头捣碎？”

老奶奶说:“这是我儿子给我送的一斤鸡肉，吃剩的骨头不舍得扔，做个骨头丸子！”

安子雨和苏红玉一愣，二人异口同声地说:“什么是骨头丸子？”

老奶奶说:“把骨头捣碎了，拌上高粱面做成丸子，放锅里炸着吃！吃剩的鸡骨头扔了浪费，那里面有鸡骨头油呢！”

苏红玉呆了，还真没听说过鸡骨头丸子这道菜。看来人们真是节俭啊，连吃剩的骨头都能想法做出菜来。中国菜这么发达，想必就是历史上饥荒多了给饿出来的。

苏红玉鼻子一酸进了屋里，安子雨舔下唇，他也想给苏红玉弄点菜吃。

这时，苏红玉出来了，她拿着二十斤粮票说:“老奶奶，这二十斤粮票送给你吧，谢谢你的锅灶！”

那老太太一看，忙起来推脱道:“可不敢要，用个锅灶就收你们二十斤粮票，那我不成走资派了？我儿子在棉厂上班，家里不缺粮食，我是节俭惯了才吃骨头丸子的！”

无论如何苏红玉都把粮票给她了，老太太一看如此，就说:“那好，我给你们炒个菜！”说着老太太颤巍巍地挪动着一双小脚，从地窖里拿出来一个坛子。

老太太从一个坛子里捞出来三个咸鸭蛋，看看上面是画黑圈的便知道能吃了。她又从一个筐子里拿出一个瓶子说:“敢吃炒虫蛹吗？”

苏红玉一听忙摇头说:“我不敢吃！”

安子雨高兴地说:“我敢吃！”

老太太一笑说:“可好吃了！”

她来到屋檐走廊下，用个陈旧的小砂锅放到围炉子上，下面堆上麦杆子大火烧。老太太拿个铁勺子，从瓷缸子里抓了一把粗盐撒到锅里。

安子雨问:“不用放油吗？”

老太太理了理银白色的头发说:“不用，这是过了冬的油豆虫，把头铰了冒出来的都是黄油，炒菜根本不用放油！”

苏红玉躲在安子雨后面说:“那是什么虫子啊？还吃虫子，真恶心啊！”

安子雨笑说:“是菜虫蛹，很好吃的！”

这时，只见老太太从瓶子里拿出那些长长的虫蛹，用剪子咔嚓一下铰了头，虫蛹里喷出一股黄油来，放到铁砂锅里一炒冒起一阵香烟。

苏红玉笑着说:“闻着可真香，但我绝对不敢吃！”

老太太用铲子翻动着说:“这虫蛹是去年的，秋后在地下结了卵，过冬后一犁地都翻出来了。把头铰了，一炒都喷黄油，可好吃了！我平时舍不得吃，用盐巴腌上了，今天让你们尝尝！”

苏红玉吓得摆手说:“太重口了，蚂蚱我都不敢吃，别说虫蛹了！”

很快老太太做了一顿美味的菜，煮了三个冒着黄油的咸鸭蛋，端上来一盘煎炒的虫蛹。她又把自家做的农村豆瓣酱和辣黄瓜拿来，再把刚才的骨头丸子用油炸了一并端上来。老太太说:“快配着米饭吃吧！”

安子雨夹了一个虫蛹放到嘴里，吓得苏红玉眨着眼睛捂着嘴。

“真好吃！你不尝尝这辈子绝对后悔！”安子雨吧嗒着嘴说。

苏红玉是天生的女汉子，她看安子雨吃得很香，壮起胆子夹了一个尝起来，果然觉得满嘴香酥流油。

苏红玉竟然顾不得害怕了，和安子雨狼吞虎咽，一扫而光。

安子雨看着她笑说:“你不是害怕吗？虫蛹也敢吃！”

苏红玉擦下嘴满足地说:“我人肉都敢吃！”说着往安子雨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安子雨摸着她的脑袋说:“别咬了，我会得狂犬病的！”苏红玉笑着往他肋上轻轻捣了一拳。

老太太笑眯眯的非常和蔼，苏红玉又从碗里拈起一颗骨头丸子，吃了一口感觉还不错竟然有鸡肉味。他二人美美地吃了一顿饭便告辞了，然后到外面闲逛。

这镇上也没什么好逛的，国家又不让摆地摊，说是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只有一些卖茶的，路边摆个桌子上面放几个黝黑的大瓷碗，一分钱一碗的糖茶、油茶供赶路的人解渴。

一个坐在墙角边补鞋的鞋匠正忙活着，他认真而又安静。补鞋匠戴个老花眼镜，在大腿上铺个羊皮毡子，手里拿着大头皮鞋穿针引线。他还不时地从嘴里吐出一颗黑色小钢钉，放到铁杠子上用小锤敲进鞋子里。缝补完后，还要摇动着小缝纫机，将鞋子再缝个边。这手艺绝对老道而专业，补过的鞋子结实而耐穿。

整个公社只有一家照相馆，照的全是黑白照。那些准备结婚的人穿着的确良裤子，高兴地挥着手，排队到照相馆照一张黑白的结婚照，然后回到家里镶嵌在木头的相框里挂起来。

将来孙子和外孙来了，就指着相框说‘这个是你爷爷，那个是你奶奶，那是你大伯小时候，那是你妈妈刚结婚……’苏红玉看着这大街，脑子里竟然是满满的回忆。

转眼间天色黑了，安子雨和苏红玉决定向路边做饭的赶路人磳一顿饭吃。

他们来到一个赶车的人旁边，安子雨一笑说：“大叔，能不能给我们点吃的？”

那人看看他俩，微笑道：“小伙子，带着对象来赶集的吧？我这里有从家里带的锅巴，分给你们一些吧！”

安子雨和苏红玉忙表示感谢，接过来锅巴蹲在路边吃着。那时的人也实在，没有什么商业头脑，看见谁在路边做饭，过去说一声肯定会分给你一口干粮。

当时的饭店都是国营的，吃饭也难。所以，那些赶路的人都带着干粮出门，到吃饭的时候在马路边支个锅碗做饭，有讨饭的过来大家都会给一点。整个社会穷是穷了点，但人和人之间却很温馨。

安子雨和苏红玉吃着炒锅巴，蹲在路边看着远方，只见远远的数里地都是烧火做饭的。

那些小火苗燃烧着，一溜子望去挺可爱的。大家做什么的都有，有的从家里带了炸的辣椒酱、有的焖的豆腐干、有的带了黄花菜包子，大家虽然不认识却可以换着吃。

苏红玉看见一个小姑娘吃的榆钱饺子便嘴馋了，拿着炒锅巴跑过去换了她几个榆钱饺子儿，然后靠在安子雨身边开心地吃着。安子雨扭了一下她的脸说:“馋丫头，什么都想吃！”

“我没吃过嘛！榆钱饺子还是第一次见！”苏红玉撒娇地说。

安子雨从身上拿下背着的一个军用的小口圆水壶放到她嘴边，笑着喂了她一口水。

苏红玉吃着炒锅巴和榆钱饺子，看着乡下的炊烟，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吃过晚饭后二人便找地方睡觉，他们向那些赶路的人要个麻袋毛毡子铺到大树下，将自己裹了听着远处的青蛙咕咕叫着。夜晚时分星光满天，安子雨和苏红玉躺在羊毛毡子上，二人看着天上的星星，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