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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第107章 番外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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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鼎这个名字,是离娄给我取的,每当别人问我离娄是谁,我都会说是母亲,可事实上,她与我并没有血缘关系。

我出生在一户普通人家,我一直都知道我和别人是不同的,从我刚出生时我就会思考,别的孩子牙牙学语的时候我就可以流利地说话,别的孩子刚会爬的时候我就已经可以走了,可我的父母并没有为此而更加喜欢我,相反地,他们认为我是妖怪投胎,因为我有着白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眼睛。

一直到我七岁,我所感受到的都是父母和其他人的嫌弃和畏惧,其他孩子窝在父母怀里撒娇的事,从来都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可我还是相信只要时间久了,他们会相信我不是妖怪。

但是我错了。

一个男人说我是吃人的妖怪,我吃了他的孩子,可其实是他自己欠了赌债还不起,偷偷把孩子卖掉了,又怕他娘子生气,于是就栽赃到我身上,可是没人相信我的解释,因为他们在后院找到了那个男人放在那里的沾血的衣服。

“烧死他!烧死他!”

不知道谁说了这句话,于是大家纷纷响应,我不在乎别人如何,可当我的父母点头的那一刻,我对这些人彻底失望了,当然也包括我的父母。

我被绑在木架上,周围是撒满了火油的木柴,大火熊熊燃烧,我闭上眼睛等待火焰将我吞噬,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我只觉得身上一松,接着落入了一个单薄却温柔的怀抱。

我睁开双眼,救我的人是一个白衣女子,她相貌清秀,却有着一双分外璀璨的眼睛,她把我抱在怀里,温柔地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摇了摇头,紧接着就听见那些村民呼喊着:“女娲娘娘下凡啦!”我仔细看了看,她的确和庙里女娲娘娘的神像有几分相似。

她交代我的父母不要把我当成妖怪,他们忙不迭地应承,当那女子要把我送回我父母怀里的的时候,我抓紧了她的衣襟。

那女子看了看我,然后问我的父母愿不愿意让她带我走,他们自然同意,但是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那女子轻轻一笑,给了他们一颗夜明珠,他们立刻欢天喜地地回家了。

我便跟着那女子走了,她带着我去了一个茅草屋,给我做了吃的,然后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我不想再用他们给我们取的名字,那女子又说:“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她想了一会儿,笑道,“叫玉鼎好不好?”

“好,”我点了点头,又问她,“你真的是女娲娘娘吗?”

她笑了,笑得很好看,“我不是,我是她的女儿,我叫离娄,以后,你就当我的孩子好不好?”

看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如果那时我知道离娄会叫我“玉儿”的话,我是一定不会同意“玉鼎”这个名字的。

离娄带着我走遍了名山大川,江河湖海,她给我做饭,为我缝衣,哄我睡觉,还教我法术,她是大地之母,所有的生灵都和她亲近,她让我和它们一起玩,而她就在一边笑着看着我们。

因为离娄,我拥有了迟来七年的孩童时光,于我而言,她就是我的母亲,在她眼里,我异于常人的白发紫眸并不是妖孽的象征。

我一直跟着离娄,她似乎很悠闲,整日闲逛,冬天就常常睡觉,于是我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闲散的要命,直到我一百七十二岁那天,突然之间天塌地陷,洪水泛滥成灾,那天我在离娄的脸上见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原来是共工和颛顼打输了,撞倒了不周山,许多妖孽趁机肆乱,离娄担心我的安全,走到哪儿都带着我,我便跟着她斩妖除魔,离娄的武器是一双钺,我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温柔仁慈的人在战中却是那样风华绝代。

后来女娲舍生补天,身归混沌,离娄脸上的笑容减少了,她要代替女娲稳定三界,震慑神魔两道,不方便再把我留在身边,于是把我送到了昆仑山。

封印在玉泉山的斩仙剑自动破开封印来到我面前,元始天尊很惊讶斩仙剑竟会认我为主,便把玉泉山给了我,从那以后便有了金霞洞玉鼎真人。

初时我的法力不够强,无法驾驭斩仙剑,总是闯祸,元始天尊管不了我就会把离娄请来,于是我的祸闯得更加频繁,说来也有些好笑,我那时都快两百岁的人了,竟然还会用那么幼稚的方法让离娄来见我。

每次离娄都是满脸无奈地领着我去跟元始天尊道歉,然后就开始苦口婆心地劝我,我每次都点头

答应,但是过个三年五载就会重犯。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鸿钧老祖。

身为元始天尊的弟子,我当然知道鸿钧老祖是谁,他说他要教我法术,我对此嗤之以鼻,不是我觉得他不够强,而是我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可鸿钧问我:“你不想靠自己的力量保护离娄吗?等你足够强大,你就可以留在她身边帮助她了。”

于是我答应了鸿钧,他教我练九转玄功,我的天赋极高,很快就学有所成,我可以驾驭斩仙剑,整个昆仑山除了元始天尊和昆仑神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可同时我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变得暴躁嗜血,我知道这样不正常,可我已经回不去了。

元始天尊再一次请来了离娄,可我居然拿着斩仙剑劈向离娄,若不是离娄法力高强恐怕我会悔恨终生。

离娄以女娲之血洗去我的戾气,可九转玄功的力量太强,离娄无法彻底将它清除,只得借用上古术法,造出了另一个我,也就是黑发玉鼎,我需要常常变成他,慢慢将戾气散掉。

那人疯疯癫癫、法力低微我不在乎,可他实在是太邋遢,我是真的不想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人前,可想到离娄为了帮我大耗真元,便觉得这样做也没什么。

离娄并没有责怪我,只是说鸿钧不是好人让我不要再理他,我也猜到我会变成这样必定是鸿钧使的手段,于是只靠自己修炼。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后来,神魔大战爆发,我知道离娄会很忙,想着等神魔大战结束后她就会来看我,可没想到我等到的却是她的死讯。

元始天尊告诉我,离娄生祭诛神阵,我不信,慌忙跑到不周山,在幻术的掩盖下,那里一片荒芜,天尊怕我出事一路跟着我,又将昆仑镜借给了我,通过它,我看见离娄白衣浴血,毫不犹豫地冲进了诛神阵。

那是我第一次哭。

我承认那时的我很懦弱,从那之后我再未以白发的样子出现在人前。

我本以为我会一直这样逃避下去,直到我遇见了杨戬。

那个时候整个阐教都要闭关修炼,我便离开了昆仑山去游历,一天晚上,我在一个破旧的房子外边感受到了天眼的法力。

离娄曾经告诉过我她把天眼给了瑶姬,而瑶姬因为思凡被玉帝压在了桃山下,那天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潜了进去,看见使用天眼的是一个俊美的青年,很明显他还不会运用天眼,自己伤痕累累,却还是要救她的妹妹。

我太过思念离娄,所以即便是几经转手的天眼也让我觉得可以成为对离娄的精神寄托,于是我让杨戬去玉虚山找玉鼎真人,而自己则一路上和他“偶遇”,看看他的天赋。

杨戬的天赋出乎我的预料,跟着黑发玉鼎那样的人竟能释放体内的神力,起初只是因为他有天眼才想帮他,后来觉得有这么一个徒弟也不错。

确认他有修炼九转玄功的资质之后,我带着他回到了玉虚山,犹豫半晌,现出了白发的样子。

我觉得“清源妙道”四个字极称杨戬,他便成了清源妙道真君,只是想起离娄总是笑嘻嘻地叫我玉儿,我便叫他“戬儿”,我常常会想,若是离娄见到戬儿,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三年之后,戬儿向昆仑神借了开天神斧去劈山救母,我没能拦住他,因为我已经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当初我没有救离娄的机会,我不希望戬儿也错过救自己母亲的机会。

可我没想到玉帝竟会派十大金乌晒死瑶姬,戬儿变了,他的心被仇恨占据,只身一人打上天庭,在欲界四重天被削弱力量,又险些被弱水淹死。

我出昆仑山去找他,却意外发现宝莲灯已经出世,并且认了杨婵作主人,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杨婵很像离娄,她要送弱水回天,戬儿自然要帮她,于是我便留在了他身边。

治水过程尚为顺利,可没想到戬儿早就存着放弃生命的念头,当梅山兄弟把他的魂魄送回来的时候,我几乎要克制不住现出真身,好在杨婵很快赶了回来,可没想到,连杨婵也没留住戬儿。

我没再拦他,他太累了,去找杨婵问她要不要让他们入土为安,那向来温柔的女子却突然凌厉起来,拉着我去找戬儿,当戬儿答应嫦娥继续活下去之后,我能明显地感觉到杨婵的怒气,当然,我也很生气。

后来,戬儿成了昭惠显圣二郎真君,听调不听宣,继续住在灌江口,又和寸心成了亲,之后,封神之战打响了。

我对打仗没兴趣,戬儿一走我就回了玉虚山,没想到这一回来却遇见了离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我是用怎样的声音喊出她的名字,当我的头脑恢复清明的时候,离娄已经站在我的面前,带着温柔的笑,冲我张开了双臂。

小时候每次我从外面回来,离娄都会这样张开双臂,温柔地喊我“玉儿”,后来我长高了,她就把拥抱改为了摸头,说实话我对此颇为不满。

我下意识地迈出一步又顿了一下,走过去将她拥在怀里,我已经可以保护她了。

离娄笑了,她轻拍我的背,颇为欣慰地说:“玉鼎长大了。”这一次,她没有叫我玉儿。

离娄说她住在天外天,但大多时候都在混沌之境修炼,让我不必去找她,她会常常来看我。

我很高兴,有离娄和戬儿,我别无所求。

得知女娲是鸿钧假扮,担心戬儿有危险,我便去找他,一直陪他至封神之战结束,一起回了灌江口。

我本想着住在这里有机会让离娄也见见杨戬,可是敖寸心每日的牢骚和吵闹让我明白我应该回昆仑山了,说实话,我不是很满意敖寸心,在我看来能戬儿的妻子应该是离娄那样温柔仁慈的女子,而不是敖寸心这样极负占有欲的。

终于,杨婵走了,梅山兄弟走了,我也告了辞,我虽然关心戬儿,但绝不会插手他的家务事。

离娄没有再来看过我,只是会派灵鸟给我送信,虽然每次都是寥寥数语,但我却觉得分外心安。

戬儿偶尔会来玉虚宫坐坐,看得出来他有些心力交瘁,但却从来不和我诉苦,直到有一天,他接受了玉帝的招揽,成为了司法天神。

所有人都骂他、误解他,我知道戬儿不在意这些,只要我和杨婵还相信他就够了,可我没想到,杨婵竟会动了凡心,还有了孩子,我不忍想象,戬儿把她压在华山下的时候心里该有多痛。

十六年后戬儿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收沉香做徒弟,我那时练功出了岔子,只能以黑发的样子出现,不曾想那家伙居然告诉戬儿“一如既往、忍辱负重”,我知道后简直想拿斩仙剑劈了他,后来戬儿告诉我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要插手,我了解他的心性,除了答应别无他法,但我也有信心,我绝对保得住他。

我一直想和离娄说说这事,可没想到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性命垂危,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她以桃树化形?

离娄告诉我戬儿法力全失被一个山神欺侮,说起来这还是离娄第一次向我告状,我自然乐意帮她出头,更何况那山神伤了我爱徒。

我将他化作一座山,风吹日晒五百年方可重新修得人身,若不是知道离娄和戬儿都不愿害他性命,我一定将他挫骨扬灰。

离娄带走了斩仙剑,还剑的时候请我传她一些法力,我料想她一定也参与了改天条的事,没想到她竟然魂祭五彩石。

知道昆仑山被围那人是离娄的时候我后悔万分,戬儿的法力与我一脉相承,我有把握只要他一息尚存我都能把他救回来,可离娄是上古大神,魂魄一散我便无力回天,我当时脑子乱作一团,匆忙赶往华山。

当我发现五彩石不见的时候,我就知道离娄没有死,一定有人救了她,可既能耐又有心力的,怕是只有陆压道君了,我只知道他和离娄认识,却不想他能为离娄做到这个地步。

戬儿要去寻找离娄,看得出来,他已经放下了广寒宫那位,我自然是高兴的,我不在乎戬儿和离娄的辈分如何,只要他们幸福就好。

七百年,我感受得到戬儿的悲伤和失望,我自己也是一样,所以当戬儿来信说已经找到离娄的时候,我只是回了一句“知道了”,或许是近乡情更怯吧,我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离娄,她三番两次涉险,我却都不在她身边。

两个月后,戬儿来找我,杨婵的女儿满月了,我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便随他回了灌江口,那小丫头很漂亮,但我想离娄和戬儿的孩子一定更好看,不过这孩子出生以后是该叫我哥哥还是叫师公呢?有趣有趣。

可我并没有看到这孩子出生。

蚩尤复生,鸿钧作乱,诛神阵重现人间,说实话,我并不像黑发玉鼎那样关心三界,我会出手,只是为了帮离娄和戬儿而已。

我早有预感,要想除掉鸿钧,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只是我没想到,发动诛神阵的关键女娲石竟然是离娄的心。

那一刻我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无用,五千年前我救不了他,五千年后也一样如此,当戬儿问我他和离娄为三界做得是否够多的时候,我便有不祥的预感,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戬儿便抱着离娄跳了诛神阵,我本以为我会崩溃,会大哭,但实际上我无比冷静。

我若无其事地回了金霞洞,遣散所有弟子,封了玉泉山,只是在最后一个弟子离去的时候,我终于没忍住流下了眼泪,我是个无情的人,三界内我所关心的只有离娄和戬儿,可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我将永世不出玉泉山,直至三界覆灭,混沌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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