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粗人，不懂府宅内的弯弯绕绕，在军医的熏陶下好歹也算得上是熟读兵法，略一思忖就知道，府中下人不会无缘无故害一个孩子，最大的嫌疑在柳姨娘身上。

她一走进来他就在观察她的表情，眼下她不过听见季军医自称大夫就白了脸色，不是心中有鬼是什么？

殷红玉见自己哭了半天没有人理自己，一抬头发现殷政正一脸不悦地瞪着柳姨娘，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柳姨娘也是一副心虚样，心中咯噔一下。

该不会是娘亲暗地里动的手脚被爹爹发现了吧？

“来人，送二小姐回去休息。”

殷名姝明白，爹爹这是打算避开殷红玉发落柳姨娘了，心中又安定了几分，放下茶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众生百态。

谁牵扯其中，谁无辜，只此一事，便可见分晓。

难怪爹爹说过兵贵神速，柳姨娘怎么也想不到，她刚在药里动了手脚，就被她发现还告诉爹爹了吧？

“爹爹不喜欢玉儿了吗？为什么要赶玉儿走？”殷红玉搂着殷政的脖子，哭闹起来，“我不走！我不走！”

殷政拍了拍殷红玉的背，想着二女儿也十岁了，有些道理早该明白了，让她知道也好，省得日后再因此嫉恨上自己或是姝儿。

思及此，看向大女儿，发现大女儿背挺得笔直，坐姿端正，俨然一副大家风范，对比之下，小女儿只比大女儿小了三岁，还是一副天真孩童模样。心中对柳姨娘的不满又多了几分，只觉得柳姨娘太过溺爱孩子，把好好的孩子养偏了。

殷政对殷红玉的语气不免也严厉了几分：“不想走就去旁边坐着，多大的人了，还赖在爹爹身上，也不怕旁人笑话？多学学你姐姐。”

殷红玉委委屈屈地应了声“是”就走到殷名姝旁边，特意隔了一个座位坐下，心中对殷名姝的怨恨又多了几分。

殷政扫了圈众人，抬了抬手，命人将药方拿给府内的客卿大夫：“这药方，可是你写的？”

客卿大夫只扫了一眼就认出字迹的自己，冷汗流个不停，不明白为什么应该被烧掉的药方还留着，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将军、将军明察，在下没有要害大小姐的心思，这药方，是柳姨娘她逼我写的！”

不等其他人开口，季修宁先笑了下，对殷政说道：“看来将军府上的姨娘还真是精通药理，竟知道这种让人缠绵病榻不见好转又不会令人生疑的方子。”

柳姨娘眼前一亮，立刻配合地大喊起来：“老爷！这人定是故意陷害我的！我把大小姐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怎么可能害她？都是这个杀千刀的，想要挑拨我们母女关系！”

客卿大夫见状，也不甘示弱地喊道：“不是的！将军，方子是我写的，但的确是柳姨娘要求的，我房内还有她给我的五十两银子，将军派人一搜便知。”

五十两银子，抵得上寻常人家好几年的积蓄了，一个客卿大夫忽然有了这么一大笔钱财，足以证明背后是有人指使。

“银子能证明什么？谁知道是不是将军的敌人收买了你，让你故意来陷害我的！”

殷政手中人命无数，可不是什么善茬，客卿大夫生怕自己被他一怒之下杀了，索性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大小姐染上水痘这事也是柳姨娘故意的。府中前些日子有个婆子得了水痘，本应该直接送出府的，柳姨娘特意留她自己多住了两日，然后命人将那婆子盖的被子重新裹了新布，送给大小姐。将军，大小姐生病一事，全是柳姨娘一手策划的啊！”

殷名姝也没想到自己连染上水痘都是被人设计好的，一想到她盖的锦被竟是一个染了水痘的婆子用过的，当即捂着胸口干呕了起来。

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

殷政也关切地走过来，眼里满是心疼：“我的姝儿受苦了，是爹爹不好，要不让挽风扶你回去吧，你相信爹爹，定会为你讨一个公道。”

殷名姝摆了摆手，直起身体，强压下恶心，哑着嗓音说道：“爹爹，我没事，继续吧。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想要毁了我。”

“好。”

赞赏地拍了拍殷名姝的肩膀，殷政没有再劝，又把客卿大夫指认的几个下人全都带上来问话，事发突然，柳姨娘完全没有对策，谋害大小姐一事成了实锤。

柳姨娘事情败露，爬到殷政面前，哭道：“老爷，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是我鬼迷心窍！老爷，求求你，看在我为了咱们这个家辛辛苦苦操持十年的份上，饶了我吧。”

一时间，所有涉事下人都趴在地上磕头痛哭起来。

殷政一脚踢开柳姨娘，脸色阴云遍布，却没有立刻发落众人，反而转头来问殷名姝：“姝儿，你觉得应该如何？”

面纱下，殷名姝的声音冰冷：“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敬人者，人亦敬之，不敬人者，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不愧是我殷政的女儿！来人，所有涉事下人，一人五十杖，全部发卖出府，柳姨娘一百杖，关入祠堂，府中所有事务，交由大小姐管理。”

柳姨娘没想到殷政会这么恨，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殷红玉早在客卿大夫抖出柳姨娘的时候就跪了下去，可惜没有人注意她，这会儿膝行到殷政面前，好不可怜地哭道：“爹爹，您饶了娘亲吧！一百杖会要了娘亲的命的！玉儿不想没有娘亲，爹爹，求求你饶了娘亲吧！”

说完，就跪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只把额头磕得出血都不见停下。

殷政皱着眉，止住她的动作，眼里不见往日的宠溺：“你知道一百杖会要了你娘亲的命，那你知不知道你娘亲想要了你姐姐的命！”

“可是姐姐没事不是吗？爹爹，书上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娘亲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什么你不能原谅娘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