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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途》第五章 鬼打墙和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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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全完了。”村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昨天的烧尸是他提出来的,也是他采取的行动,最后还是他挖了坑埋尸压符文的,他被吓成这样也没什么,只是让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阿柱不以同样的方式报复村长,反而把自己的父母给烧死了呢?

跟在后面的众人也被吓到了,一时间呆立原地,不知谁喊了声“逃命吧”,于是所有人都往村子里跑去,村长也从地上爬起来,往村里跑。

我知道他们是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里了。若是在以前,我想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尽管遭受着不公平,忍受讥讽,但我觉得我的命运在这里。

现在不同了,阿柱没了之后,我看着村子一步步走向死亡,他们的冷淡和无情,包藏着的虚伪的心,都令我憎恶,怎么我以前没有发现呢?

我想我也应该离开,并不仅仅是离开这里,还要离开他们,我越来越发觉我的命运并不在这里,甚至可以在任何地方,但不要在这里。

我走回家中,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只是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现在就要离开了,多少有些感慨。我想起了刘阿婆,她总是笑得很慈祥,看到她的笑,会让你也想笑,如果她还在的话,或许阿柱就不会自杀,刘家洼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拿上几件衣服,带上几个地瓜,放进布袋子里,这就是我全部的行李了。我想我这次离开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回来了,而且时间还早,应该要到后山去看看刘阿婆。红烛和黄纸在昨天都烧给阿柱了,只能做个口头告别了。

我走出家门,看到出村的路上已经有人或拎着或扛着大包小包的往村外走了。我与他们的方向正好相反,他们有时会抬头瞥我一眼,继续赶路,没有人说话。

后山是村里不成文的墓地,家势好的,圈一块地方,说是家族墓园,家势弱一些的,也就分散着挑个好位置,那些无儿无女的,连墓碑都是木头做的,随便埋在一个旮旯角落,久而久之木头腐烂,就只剩个小土包,竟不知道是哪家的谁了。

刘阿婆下葬的时候,据说村里也准备立木头碑的,但刘阿婆手里存留下一些钱,村长拿着这些钱给刘阿婆立了个石碑,碑上就刻着刘阿婆的名字,仅此而已。

现在想来,这或许不过是一个说辞罢了,就像后来村里人把刘阿婆的田地分成了两块,大块的说是交归村里,另一块算是村里给我的,连同刘阿婆生前的那间毛坯瓦房。

我看着那块不是很平整的石碑,突然感到很难过,我其实和阿柱那么像,阿柱依赖着刘阿婆,我也依赖着刘阿婆,阿柱的委屈,我也经历过。

只是阿柱有父母,他是以同等人的身份去看待他自己的,尽管他有残疾,但我是以寄存的身份看待我自己的,所以我觉得自己不应该恨,我一直在骗我自己,其实我也恨村里人。

我拔了刘阿婆坟头上新长出的荒草,又拿出衣服擦了擦石碑,我想我应该走了。再见,刘阿婆。

我重新走回村里,这时候村里人应该已经都走了,出村的路上没有看到人,尽早地错开也好,反正不是同路人。

心里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突然又看到村里人开始往村里走回来了,他们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难道不怕阿柱了吗?

我继续往前走,没有和他们说话。

“阿尘,不要再走了,没用的,走不出去了。”村长叫住我说道。

走不出去了,怎么回事?我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鬼打墙啊,阿柱是要困死我们,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村长就像个癔症犯了的人一样开始说些让人不明所以的话来。

我并不是那么相信村长说的话,鬼打墙一个人那倒没什么,可现在是二三十人啊,而且出村的路就那么一条,往外的小路也就那么一条,可我实在想不出村长欺骗我的理由,看他们丧气的样子,不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吧?

可我实在不甘心,就绕过他,继续往外走。村长看我没有听他的,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我沿着小路向前走,一路都没有什么问题,走出了村子,上了山,一切都很正常,就像我平时走的一样,怎么会说鬼打墙呢?村长果然在骗我。

就这么走了五六分钟,中间既没有停歇也没有走进林子里去,在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突然间就看见了村子,我一怔,没有这么近的村啊,马上又恍然了,这是刘家洼!我走回来了。

这不可能,我明明走在山路上的,不过是拐了一个弯而已,我不信邪,又转身朝后走去。

情况还是和前一次一样,又转回村子前了。我知道自己也是碰到了鬼打墙,所以就走进村子里,村长看见我回来,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一下就又皱起来了。

“我说过的,我们走不出去了,我们困在这里了。”村长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和我说话。

我不知如何接口,就没有说话,但是人群里已经传出哭声来了。

“我们不应该那么对阿柱,这都是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村长推开哭泣的人群,拎着自己的包往家里走去了。

剩下的人站在原地哭了一会儿之后也陆陆续续地三三两两走了,我看着这样的一群人,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概就是如此吧,只是必定是太迟了。

接下来的两天都很平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阿柱起尸的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出村的路依旧能走出去,但上了山路后五六分钟就一定会转回村口来。我们仍旧被困着,可原先的恐惧在慢慢地消失,生活还在继续。

直到第三天早上,我在自家的小院里坐着的时候,村里人找上门来了。不是一个两个,而几乎是全村的人了,他们的脸上带着焦急,有的甚至因为激动涨红了脸。

我被他们的阵势吓了一跳,但已经无法躲避了,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问是出了什么事。

哪知我刚一开口,村长就带头跪了下来,接着其他人也跪了下来,我一时不知所措,只好赶紧先扶村长起来,然后其他的村民才站起来。

“阿尘啊,村里对你缺少关心,对你不好,你没有记在心上吧?”村长拉着我的手说道。

说不记在心上是不可能的,我和阿柱一样是心怀怨恨的,但我与阿柱不同的是,村里对我毕竟有养育之恩,尽管淡薄得可怜。

“不能,村长。”我没有正面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村长喃喃地说,不知是否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了,“阿尘,你可一定要救村里二三十口人的命啊!”

救命?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我自己也还困在这里呢。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村长开始解释起来。

原来昨天晚上村长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刘喜成,刘喜成说现在村里被阿柱下了咒,能救村里的只有刘尘了,村长问为什么是刘尘,刘喜成说刘尘和阿柱很要好,刘尘能够走出鬼打墙,让刘尘去请陈道长来,破了刘家洼的咒,村里人就得救了。

本来村长还对这个梦将信将疑,毕竟上次我也亲自走过,没有走出去,怎么现在又说我能走出去了,可梦的事谁也说不准,没准这次真个就像梦里说的那样走出去了呢?

村长正在犹豫要不要和我说的时候,村里有人找到他了,说了和他梦里梦见一样的话,而且还不只一个两个,最后几乎全村人都来了,说自己梦见了这个梦。于是他就带他们一起找上来了。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个梦确实算不了什么,可一村人的梦都是同一个梦就确实值得深思,只是刘喜成不见了那么多天,偏偏昨天晚上托梦了,而且这个梦不是托给我的,而是托给村里的所有其他人,这不奇怪吗?

村长见我没有说话,又想要跪下来,我连忙拉住他,他这不是和逼宫一样嘛,我只好点头表示我愿意走这一趟。

他的脸上露出笑来,我却觉得很嫌恶,转头看向别处。

一村人就那么一直站在小院里,都只是笑笑不说话,这意思很明显了,就是在催我上路。

我进屋收拾了一下,仍旧像上次那样只带着几件衣服和几个地瓜,心里也想着和上次一样的想法——我要离开这里,不回来了,当然,是在通知了陈道长之后。

我拒绝了他们的相送,也拒绝了他们送的吃食,这样能让我更加决绝,斩断和他们之间的联系,我想我还不够有决心。

这次走出村子后我接着走上了山路,在拐角那里我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但最后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奇怪的是,这次没有走到村口,而是山路的延续,两边的树木是那么亲切,我几乎想要抱抱它们了。

我继续向前走,我要到陈村去,去通知了陈道长,然后我就离开这里,到任何其他地方去。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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