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哥儿怎么会在这儿？”突然从房中传出一个惊讶的声音，然后就见一个壮汉怀里抱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走了出来。

诚哥儿脸色苍白，嘴皮干裂，双眼紧紧闭着，呼吸十分的微弱。

众人一看皆是一惊。

柳儿的姐姐击鼓鸣冤，靳二爷被官府抓走，柳儿的弟弟诚哥儿病重，这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只不过诚哥儿是个什么样，大伙儿也不太清楚，如今听人这么一说，立即恍然原来这就是那可怜的诚哥儿。

“靳大老爷，你将诚哥儿关在这破屋里是有什么居心？”

“你和许先生串通，是想利用诚哥儿威胁柳儿的姐姐撤销状纸吧！柳儿真是靳二爷害死的！”

“诚哥儿这样子是不大好了，靳大老爷难不成是想杀人害命！快，快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外面乱哄哄的一片，人也愈发多了起来，靳大老爷眼看情形不对，忙解释道：“这事虽然不是靳家的过错，柳儿却是在靳家遭的难，我将诚哥儿接来是想尽心尽力为他医治，你们......你们休要胡说！”

“既然要给诚哥儿治病，为何不光明正大的，鬼鬼祟祟的算作什么？”

“这院子又偏又破，怎么看也不像要给诚哥儿看病，是想让大伙儿都寻不到吧。”

“靳大老爷草菅人命，目无王法，柳儿含冤而死，诚哥儿只剩半条小命，这世上就没有公道二字吗？”

这句话很快激起了民愤，讨伐的声音像潮水般向着靳大老爷冲去，将靳大老爷冲的晕头转向。

原本来要债的人风头一转，也成了讨伐中的一员。

这处老旧宅院一旁的梧桐树边，何采薇静静地站在那里。昨晚舅母便传来消息，接走诚哥儿的是父亲身边的幕僚许长贵，并且许长贵遣人送了消息到城西。

她清楚许长贵的秉性，但凡要紧的事必定会亲自走一趟。于是今个儿一早就跟了出来。

许长贵以前是父亲的书童，老祖宗还是汝州同知时收养的孤儿，何家没落后，许长贵没有离开，而是坚持留在何家，何家朝不保夕的时候，许长贵还在商铺做过短工，许长贵说只要有一口气在，他都不会离开何家。

这样的人，这样的气节，如今竟然做出这等辱没良心的事。

许长贵必定收了靳大老爷不少银钱才会不顾及声名铤而走险。

金钱是个好东西，却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意志力稍微有所松动，就会被贪婪乘虚而入。

倘若此事办的顺利，柳儿的姐姐便会撤销诉状，靳二爷很快就能放出来；若是东窗事发，就一口咬定一切都是父亲的主意，他只是听命办事，与他无关。

前世她记得父亲升任安庆府知府的时候，许长贵一直都随其左右，每逢年节都会亲自回正阳县送些好的丝绸缎面，对她寒虚问暖。

没想到许长贵早早就背叛了父亲。一面俯首帖耳跟随父亲打点公务，一面利用父亲的关系路子笼络钱财。

许长贵藏的太深，何家人都看走了眼。若不是今日亲眼见到，大概也是不情愿相信的。

莲香紧紧攥着手，看着靳大老爷被人围的水泄不通，有口难辩十分狼狈的样子就觉得大快人心。

天网恢恢，杀人抵命，她没读过书却也知道这世上还有公道在，柳儿总算能在黄泉下瞑目了。

莲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深深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走吧。”半晌后，何采薇说道。

莲香应声是，伸手拢了拢二小姐的斗篷，将手炉递过去，然后撑着伞一起往林子外走去。

“她是谁？”

片刻后树林中走出一个穿着葱青描金海棠长袍的男子。探子来报，这几日陶家一直在暗中打听诚哥儿的下落，今早陶氏米铺的人又佯装赌徒故意在赌坊散播靳大爷的藏身之处，并且混在要债的人当中，他闲来无事便跟过来看看。

身边的长随禀话道：“公子，是县丞大人家的嫡小姐。”

“原来如此。”被唤作公子的人语气无起无伏，沉沉的声音如同潮水撞击石头般，悦耳低沉却又情绪莫辩。

“陶家今日将事闹的人尽皆知，是为了牵制靳家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的情形来看，只要诚哥儿一旦出事，外面的人就会认为与靳家和靳二爷脱不了干系。”长随说道。

“这是个很好的计谋。”公子说道，微微弯起唇角，“既让靳大老爷不敢再去寻诚哥儿，也将柳儿的冤屈大白天下，靳二爷这次看来是翻不了身了。”

何家从来都是帮着靳家的，方才那女子身为何氏嫡女却是帮着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收米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公子收回思绪，开口问道。

“还有几个老顽固，仗着地多米足，合起伙来抬高米价，我们给出的价钱整个汝宁府找不出第二家，这是有意刁难我们。”

“他们毕竟与陶氏米铺生意往来多年，将米卖给旁家，一时半会儿过意不去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杆秤，就看你给出的能否胜于他们的愧疚，他们越是刁难，说明内心越是动摇，只有用抬高米价这种法子来宽慰自己，若是我们答应下来，他们就会去寻一个不卖给陶氏米铺的理由，因为你给了他们足够的价钱。”

公子神情平静如水，看着不远处被一群人拉扯衣袍的靳大老爷，“每个人都有弱点，有些人要的是钱，有些人重情重义，总有一个，只要找出来对症下药，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

何采薇从陶氏米铺走出来，抬眼便见到一脸风尘仆仆的何煜，何煜皱着眉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似的。

“二哥。”何采薇迈步走上前，没有丝毫掩饰，神色平静，倒显得何煜有些小人之心了。

“我方才遇见方兄，方兄说今日你没有为他看诊。”何煜语气中没有责备，像是随意说起一件事来，但他心里却是十分在意。二妹妹今早出去前让莲香送了口信给他，说是今日要为方公子看诊。

为何二妹妹要撒谎，何煜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二哥所想。”何采薇没有打算隐瞒，她知道这件事迟早要被何煜发现，既然如此，她便索性坦然。

“我不想祖母不高兴，又想与母亲见面，所以......出此下策，利用了你。”何采薇如今出府都是走的何府的小道，这小道恰好经过翠竹轩后院，可通到一个偏僻的院落，从那院落的小门出去不会有人发现。

而这条出府的路是那天与何煜、何岷一块儿去画舫才知晓的。何岷悄悄来大房寻何煜便是从那小门进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