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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迭而微》第22章 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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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慢慢寒冷起来,学校里银杏树的叶子完全变黄,再一次铺满了小径。夏知再次过去散步的时候,觉得树干都丧失了生命的气息。生命的脉络仍在,气息却浅淡了。她越来越累,并不知道为什么而累,只是莫名提不起精神来。小城那样小,小到她快无处可逃一样。有时候她会莫名开始错乱,开始疑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上课犯困的次数越来越多,班主任已经习惯了,骂也骂了,谈话也谈了,罚抄课文,罚做卫生,可是夏知就像,他只能想到四个字——死性不改。

这个女孩子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就数学太差了,文综放到年级里都算是数一数二,数学成天考不及格。他曾经也是个文科生,就是想不通,这一门数学怎么会把人难成这样。夏知心里明镜似的,她不过占了点自己知识面广的好处,脑子转的快一点,数学需要人静心研究,她连公式都背不全,去哪里考及格。

她还是不懂,一个大学到底意味着什么,众人眼中的象牙塔,对她来说就好像只是一个代号。没有任何吸引力,只是一个表述,地点,她不能升腾起任何的冲动去为它做出什么改变,付出什么努力。她将自己的疑惑麻溜打字发给柏舟,柏舟隔了很久回复她:那里或许跟高中没有区别,只是那里有我,我们可以读一个学校的不同专业,这样的日子很好。

夏知想象了一下,假如是这样的话的确很好。她可以跟柏舟一起吃饭,说着今天发生的事,可以跟柏舟一起散步,夜里可以一起吃夜宵。这样的人生,看起来就像是圆满的。她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学习数学,考得很好,这样才能不拖柏舟后腿,跟他读同一个学校。她竟然从柏舟身上找到了斗志。

只是再大的斗志碰到现实都显得那样渺小无力,她觉得自己不算笨,是个聪明的人,可是眼前的数学似乎铁了心要给她点打击,让她理解一番如何做人。辛辛苦苦两节晚自习,收获了满满一页的红叉叉。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叹了口气,默默合上了书。可她又觉得不甘心,想到柏舟的成绩,她心里一片荒凉。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跟柏舟考进同一个学校呢?你让她上个一本可以,再好些可以上个211,如果她坚持学习,再发挥非常好,或许可以够上几个985的门槛。

可是偏偏那个人是柏舟。

他的名字永远在榜首,在重点中学的榜首,在市联考的榜首。她倒是自我认知明确,知道自己的水平永远也不可能到达那一步。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人与人的智商之间真的隔了一条大河,波浪宽宽,不可逾越。可是,那个人是柏舟。是柏舟就值得她倾尽全力试一试,或许不能和他一样,但总归不要替他丢脸。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了数学资料。她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一转头就看到想笑又憋得十分痛苦的班主任。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来被老师收走手机的柏舟。看,两个人的生活,总归是会有共同点的,他被没收手机,她也被班主任抓到开小差。痛苦似乎在这些年里常常伴她左右,有时候都让她觉得,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只能被接受,习惯之后就不觉得有什么。柏舟打破了这种痛苦,让她明白到,其实痛苦不在于痛苦本身,而在于对比。她自己那样走过来,从来没有觉得有一丝丝辛苦,坦然接受了一切,将所有好的不好的,通通看成生活的一部分。但是柏舟带来了对比,她才后知后觉尝出来那么一点苦味。

他带来的好太多了,越发衬托出痛的力度,现在她都开始害怕,假如这个人离开了,她应该怎么办?那种一个人呆着几天的日子,真正的孤独,没有任何援助的绝望,回想起来都让人头皮发麻。她好像更明白饮鸩止渴的含义了,其实真的有人会这么做。

她暗暗跟数学较起了劲,不跟柏舟说任何困难,只是默默地一点点做题,错了就重做,再错再重做,一遍又一遍。那种韧性和不服输一度让她觉得自己变了一个人,随着时间流逝,哪怕仅仅是一周——对她而言那样漫长的一周,她觉得自己的性格变得更加沉闷了。本就独来独往,如今更是不多说一句话,整个世界仿佛都是阴沉的,逐渐冷起来的天是那样肃杀的灰白,缠绵的冷意,她看不见一点色彩。

学习是一件多么无聊却又消磨时间的事情,只要静心下去,一切都像一潭死水。除了每天跟柏舟睡前聊天,她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波澜。其实跟柏舟聊天,也并没有什么波澜。

她想起来袁源,不对,那个人到底叫什么呢?她有些想不起来了,但是却记得那些事情,如果说那段时间也算快乐过,现在算什么呢?柏舟似乎永远都是一个样子,沉静的,温柔的,严肃得有些死板。但凡真的有一丝丝喜欢会这样吗?她有些疑惑,又掺杂许多难以言喻的痛苦。

数学也并没有多么大的起色。周测依然不是一个多么好看的分数。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有些气馁,却无从说起。柏舟想必没办法理解这种痛苦吧,她回想了一下,柏舟根本没有任何时候是让人有可乘之机的。换个表达,她觉得柏舟像是一颗没有缝的鸡蛋。她翻来覆去,都不知道从何叮起。更可怕的是,这还是一只苍蝇不可能放下的诱人的蛋。

其他的,怎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呢?尽管周测被数学狠狠虐了一把,她还是看出些别的东西来。她现在成绩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无非就是数学太差,但是在数学很差的情况下,她的英语还能抢救一把。这样就又增加了筹码的重量,或许能再把她往前推一步。

再进一步,都会离他近一点点。她心里舒服许多。

窗外几棵大杨树已经彻底秃了,枝干透出生命腐朽的黑褐色,一条条的纹理,看起来那样了无生机。它里面怎么会孕育出明年的绿色呢?学校里的情况就好了许多,那些在夏日看不出区别的常绿植物在冬天里顽强撑起了最后一丝生机,即使看起来那样的无力。

明明是绿色的,深沉的或浅淡的,在肃杀的季节里,都好像被抽空了生命力。那些绿就像是纸糊上去的空壳,没有一点点的力量。也许是冬天来了,四季更替,一株植物哪里来的力量对抗自然呢?

她心里乱糟糟缠绕着许多不着边际的事,手上却不肯停下。错题本越来越厚,她的眼镜度数越来越深,短短两个月就换了一副眼镜。早读背英语的时候比写数学还要痛苦,题目算错还能为自己找些开脱的理由,单词记不住就没法安慰了。一门新的语言,总是要积累的,只是过程太痛苦了。她明白想要得到很快的进步,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步,可是真的实施起来又那样痛苦。

她不知道有没有人这样,正处在其中的她已经看不到别人的情况了。她一个早上要过将近200个单词,乱糟糟的字母组合在一起只让人昏昏欲睡,可是不能睡,就只好硬撑着。她困到不行,连连打哈欠,眼泪都流了出来,像是失恋伤心的泪水。

其实不过是背不会单词的无奈。可惜这些柏舟不懂。她只好一窝蜂全部写在日记里。

渐渐的,日记本厚度都快赶上错题本了。她无心在意每一次成绩,反而更在意自己的积累,不论成绩好坏,她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多,好像永远都差那么一点。尽管众人眼里,她较之从前,已经有了巨大改观,可她还是觉得不够。

都有些疯魔了。

天气不知何时冷起来,地上的积水都会结出薄薄的冰,踩上去咔嚓乱响,像是一个不那么和谐的团队,同一个鼓点踩出了不一样的步伐,乱糟糟聚集在一起。她已经记不得上次见到母亲是什么时候了,倒是沈表哥来了许多次,送吃送喝送药,一条龙服务到家。

最让她快活的就是,从那次送走柏舟,他再也没提过表白的事。一切好像都只是她做的梦,现实中的柏舟还和以前一样,安慰她,分享自己的生活,早晨变着花样叫她起床,有时候是用mp3录下来的奇怪的动物叫声,有时候是放首歌给她缓缓,让她醒醒困,后来索性自己上场,每天换首不一样的歌叫她起床。

许多歌她听不懂,英文的粤语的,就连普通话,她也听的迷迷糊糊。记住了不少的曲调,偏偏记不住唱词。她自己还觉得情有可原,早晨困得半死,柏舟唱啥她听得懂?

只有一次,她隐约听懂了一句,谁在黄金海岸,谁在烽烟彼岸,你我在回望那一刹。后面的她就又听不懂了。或许她做得还好吧,可是为了他,就还可以再努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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