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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会》第八回 躲祸事溪儿出走 托宝图姜霜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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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溪儿当晚想到许祝所为,不禁惊得抖成一团,暗思:“许祝当时扒窗,周围并无一人,绝非乘凉偷懒。姜霜上无父母佑护,下无兄弟姐妹帮衬,孤身一人支撑偌大家业,且无亲戚在旁,自己又无武艺自保,倘许祝心生邪意,她如何应付?许祝为人凶狠,武艺不凡,我白日里本看到他扒窗,他定然怀恨在心,他无邪意倒好,若有一丝邪念,我如何斗得过他?倘他偷取姜霜财物后,将我杀害灭口,尸体埋在那人鬼不知之处,待姜霜报了官,只说是同时不见了许祝与我两人,非但我白白送了性命,且又有可能替许祝担下偷盗之名。如此一来,许祝逍遥法外,过他那锦衣玉食的日子,而我的尸骨却在那偏僻之处受日晒雨淋。彼时,我的冤情岂不比海更深?”溪儿越想越怕,竟整整一夜未曾合眼。

次日早天尚未亮,溪儿便匆匆收拾衣物、银两,入姜霜闺房,本想相告一声便即刻离开,不想昨晚姜霜也因身体不适未曾好睡,至四更前后,方渐渐安睡,此时正睡得香。溪儿不便打扰,便坐在榻边静静等着。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姜霜翻身时碰到一只人手,吓了一大跳,忙向里面躲去。细看时,竟是溪儿。溪儿此时正在想心事,眼睛虽看着姜霜,心里不曾留意,故而等到姜霜吓得向里面移身时,方回过神来,忙道:“姑娘,你醒了。”霜见溪儿尚未梳妆,眼角还挂着泪痕,心内不解,便问:“溪儿,你怎么了?大清早好好的,怎么哭了?”溪儿忙道:“姑娘,若有我什么事瞒你,你千万原谅我,我也是身不由己。”霜听得糊涂,便又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话稀奇古怪的。”溪儿此时想起霜平日对自己的好处,又想到自己为保全性命无法相告许祝之事,一时百感交集,泪流满面,一面拉着霜两只手,一面道:“姑娘平日对我如亲妹妹一样,溪儿至死不忘。当下溪儿要去了,这个月银钱我也不要了。我走以后,姑娘一定要好生保护自己。萧音大哥是个重情义的人,你千万留他在府里,有他在,姑娘才保无虞。府里的家丁虽能保护姑娘,但大多是男人。依溪儿的愚见,姑娘若能辞去几个男家丁,再招募几位会武艺的女子做护卫,那便再好不过了。”霜道:“正是呢,我也曾这么想,只是会武的女子极少,我也难遇到。”溪儿起身欲去,霜连忙拉住,道:“妹妹果真要去,好歹带些银两,你我姐妹一场,我岂忍心叫你空手去的。外面兵荒马乱,用钱之处颇多。”说着,随手从枕边钱袋里拿出三十两银子,塞在溪儿手里,道:“妹妹千万收下。”溪儿见姜霜一片赤诚,不收下反倒寒了她的心,便接在手里,放入包袱中,起身后退一步,跪在地上叩首。霜见状,忙起身披衣下榻,抢步上前拉起,道:“好妹妹,你快休要如此。你我姐妹一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又问:“妹妹此去,是回蓟城老家,还是有别的住处?”溪儿答道:“在平原城我有一位堂兄,我便去他那里暂住几日。”霜点了点头。

霜穿好衣物,溪儿为她梳妆毕,便背起包袱欲起身。霜忙唤许祝,给他二两银子,命道:“你赶一乘大马车,带上些干粮,将溪儿送到平原。”溪儿见是许祝送他,吓了丢了魂一般,忙一迭声说:“不用,不用,我不用他送。我自己走就好。”许祝也乐得歇着,因说道;“我看还是萧音兄送的好,他的武艺不在我之下,且他是外地人,借送溪儿之机多了解一下附近道路,日后办起事来也便宜些。”霜遂教萧音过来,嘱咐他送溪儿去平原。溪儿想了一想,知道许祝或许是想调开萧音,好对姜霜不利。便阻道:“也不用,萧音大哥还是在家保护姜姑娘的好。”许祝听着便不受用,因说道:“你这个人真是难伺候,又嫌这又嫌那。难道我们是死人,保不了姜姑娘不成?”许祝越是如此说,溪儿便越发不放心,一定要自己走。萧音忙说道:“溪儿姑娘,目今各处山匪横行,你一个女孩儿家,只身走在路上到底叫人不放心。听姜姑娘的话,由我来送你。”溪儿再阻拦时,霜执意如此,也只得罢了。萧音套好马车,助溪儿爬上车,将一包干粮、两个水袋放入车内,跨上大刀,背起弓箭,辞了姜霜,挥鞭奔东而去。行至一箭之地,溪儿将车篷窗帘拉开,大声对姜霜喊道:“姑娘,从今日起,每晚叫一个丫头陪你在屋里睡!无论何时,屋里千万要留人!姑娘千万记在心上!”霜挥着手也喊道:“知道了!路上小心!”

日暮时分,萧音与溪儿行至邺城东一条小路上,因见马匹劳累,便歇息片刻。萧音将马车卸了,寻了一块水坑,叫马饮了些水,又将马迁至草密之处,让它吃些好草。溪儿下车,拿了两块干粮,两个水袋,递给萧音各一个,一面吃一面道:“萧音大哥,姑娘从此以后就多靠你了。”萧音憨笑道:“她是个千金小姐,我是个穷小子,是我靠她才对。若不是她,我早就饿死了。”溪儿见萧音过于直率,恐他非许祝敌手,心内愈加为姜霜担忧,因说道:“你想的不对。你是个男人,又会武艺,是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应对歹人时,你是个好手。所以日后若有歹人对姑娘不利,你要先知先觉,先发制人,这样才能保护好姑娘。你晓得吗?”萧音几口将干粮吃完,答道:“这个我晓得,即便是与歹人同归于尽,我也要保护好姜姑娘。”溪儿道:“你不能死,你只有活着,姑娘才能活着。你懂吗?”萧音听得一头雾水,皱着眉问:“为什么?”溪儿嗔道:“你不要问原因,你只要知道,你活着,才能保护好姑娘,姑娘才能活着。日后,要多去姑娘闺房四周巡逻,一天至少十二次。”萧音吃了一惊,忙道:“我一个男人,天天去人家大姑娘闺房四周乱转,这如何使得?”溪儿正色道:“萧大哥,溪儿绝非同你玩笑,你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便可保全姑娘。否则,事到临头,悔之晚矣。”萧音见她如此严肃,也正色道:“放心吧,我回去后,一天中从卯时至子时,死死看住姜姑娘闺房,不教一个歹人进去。”溪儿闻言,方点头回车上。

萧音复套好马车,正欲前行,忽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从对面走来,扶老携幼,背米提菜。萧音忙上前问一位老妇:“这位伯母,不知前面发生何事,为何如此惊慌?”老妇道:“有一个叫孙矽的将军领着部下上山做了匪,因听说平原县令贾大人率军攻打南皮,他便率军冲下山来,入平原抢米粮。后来贾大人回来,两军便在平原厮杀起来,喊杀声响了一夜。我们怕性命不保,便从平原城里逃了出来。”又问:“你们可是要去平原?”溪儿道:“正是”。老妇连忙摆手道:“万万去不得,只怕这会儿两军还在厮杀,你们去了只能白白送死。”溪儿心内盘算:“平原是去不得了,如今我只能回去。若暗中时时提醒姑娘、萧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当下打定主意,便与萧音往回走。晚上,在邺城一家客栈住下。

且说彼时许祝见支开了萧音,乐得无可不可,回屋内喝了一大口酒,复出来扫院、劈柴,一心想着晚上如何下手。劈柴时,手里挥着斧子,心里想着银子,一不留神,一大根碎木条迸到空中,刺入脸内。许祝痛得“哎呦”一声,扔下斧子,将碎木拔出,鲜血便汩汩流出,淌得满脸满身尽是血。此时于季刚好经过,见许祝负伤,忙告诉姜霜。霜正在读书,闻得此讯,忙走出门。至许祝跟前,见他流血不止,匆匆回闺房拿出棒疮药,亲为他涂好,又寻来一块绵布,将伤口包扎好。许祝本是个重物轻情之人,见霜忙得不可开交,心内虽有所感,到底不甚在意;且许祝心内有鬼,不想与霜有太多瓜葛,以免晚上动手时踌躇不忍。遂见霜忙完,只淡淡说了句“多谢”,便自去扫院了。霜是个重情的,以为这种体顾下人的事是她本当做的,故而也不曾留心许祝所为。见许祝伤势不重,便塞给他一小盒棒疮药,劝了几句多多休息之类的话,自去看书了。

是夜,子时前后,许祝悄悄穿好衣服,带上事先备好的大包袱,从后门溜出,直奔姜霜闺房。至闺房后窗,许祝驻足想道:“宝箱大锁非钥匙不能打开,且地契所在我无从得知,先入室教她交出地契、钥匙,待一切妥当,再一刀结果了她,骑马连夜逃走。明日众家丁起来,见她身死,定去报官。彼时,我、大富、七儿、溪儿、萧音皆不在府中,官府那起蠢货,哪里能知道是谁行的凶?即便能查出来,不贿赂他们,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凭萧音他们有天大的本事,安能奈我何?”想着,便用刀尖轻轻挑开门闩,将门闩轻放在地上。不料,姜霜翻一个身,似向这边看来。吓得许祝忙转身欲逃,定睛细看时,霜不曾睁眼,方定下心来。高抬腿,轻放足,如鬼影一般来到霜榻前,掀开榻幔,伸手欲去掐霜脖颈。突然,闻得大门外一人大喊:“姜姑娘,我们回来了!”许祝闻言,忙反身疾行几步,蹿出门外,逃之夭夭。姜霜因被喊声惊醒,睁眼时,见闺房门是开着的,门闩掉在地上,一个黑影从门外蹿出,遂忙大喊:“来人,捉贼!”此时许祝不及回自己屋中,便将包袱扔到树底,反身随众人来到霜闺房门口,假惺惺问:“姜姑娘,何事?”霜吓得面红心跳,答道:“有人潜入我房间,你们快抓他!”众人遂四面去寻,不见踪迹。

那大喊声是七儿所出,他与大富将王五家眷皆已接来,入院门,见众人忙乱,便问:“何事如此惊慌?”许祝答道:“有贼人入姜姑娘房间!”此时,霜已穿好衣裳,走出房门,见王五家眷施了礼,又问七儿:“怎么这样快?按理至少要四五日路程。”七儿答道:“他们家那里山匪入村,官府追剿,他们便逃出村子向这边来,我们恰巧在路上相遇,问了几句话,知道他们是王五家眷,便接了过来。”当下霜命人收拾出两间大房间,请王五之妻杨氏及王五父母入住。

次日早,许祝早早起来,将昨晚丢在树下的包袱取回,所幸无人见到,便复上榻假寐。晌午,萧音、溪儿归,述了前情,霜便留溪儿每日在自己房间睡。此后,许祝虽有歹意,怎奈人多眼杂,兼溪儿暗中阻挠,无法下手,便暂时作罢。

于季每日教习书画文字,姜霜大有长进。一日,姜霜想起当晚贼人入室,心内惊恐,暗思;“想必有人知我藏有财宝,欲加害于我。谷晓、冰儿两位姐姐当日所赠的藏宝图,若一直放在我身上,定然不妥。萧音为人谨慎,忠直,放在他那里,万无一失。”遂从小衣旁的暗袋里拿出白锦,教萧音入室,递给他道:“这是藏宝图,原是我贴身放着的,从此你替我保管吧。”萧音推辞道:“如此贵重之物,姑娘不自己收着,为何放在我这里?只怕我有负所托。”霜笑看着萧音,道:“你收着就是。我信你。”萧音闻此言,大喜。接过白锦,只觉温香扑鼻,清爽怡人,暗思:“这也好,能时时嗅到这清香。”心内想着,便咧嘴笑了出来,眼睛看着地下,若有所失。霜见他笑得怪,便问:“萧大哥,你在笑什么?”萧音忙回神来,羞得满面通红,结结巴巴道:“没什么。”此时溪儿在窗外做女工,闻知姜霜教萧音保管藏宝图,因听见萧音说话,便笑着道:“姑娘,你还不知道他?他平日里好好的,一见到你,便说话不自在,不知心里想什么呢?”又问萧音:“是不是,萧大哥?你是不是想些不该想的事呢?”说得萧音越发紧张起来,也不与他争论,低着头,满面通红地走开了。溪儿在萧音身后取笑他道:“宝不宝的,人家萧大哥才不稀罕。人家喜欢的是那个‘藏’。”霜闻此言,忙说道:“休取笑他了,快绣你的花吧。”

萧音一面走,一面低头嗅那白锦上香气,不想此时许祝从屋内出来,不留意,两人撞个满怀,萧音忙道歉。许祝道:“萧兄在看什么,竟那样出神?”萧音道:“没什么,不过是一块白锦。”许祝分明见到白锦上似有画,暗思:“一幅画有什么看的,莫非其中有什么玄机?”遂上前去试探,欲将白锦抢下,一面说:“什么白锦,也值得这样看?”萧音忙一掣手,将白锦收起,道:“萧兄去忙吧,何必看这没要紧的东西?”言毕,转身去了。许祝走回自己房间,与大富、七儿二人谈天,说及此事。大富道:“我适才路过那里,见姜姑娘递给萧音一块白锦,口里说什么‘藏宝图’,因离得远,听得不清,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许祝闻言,将两只眼珠子转了一转,暗思:“莫非那是藏宝图?”因故意说道:“想必是你听错了,从来没听别人说过姜府里有什么藏宝图。”七儿在旁道:“当时我见溪儿那丫头在门口刺绣,还与他们二人说话,想必她知道这事。你若想知道,只问她便是了,何苦在这里打哑迷?”许祝忙笑道:“我不过是好奇,随便问问,管她有什么金山银山,也不与我相干,我只做好家丁的事便罢了。”口里虽如此说,心里便暗暗琢磨起来。

且说自上次夜里贼人入室,数日以来姜府相安无事。王五家眷对姜霜感激涕零,于季依旧每日往返二村之间,虽然劳苦,但还算平安。霜恐土匪劫持于季,便为他配了一匹好马。起初于季并不懂骑马,经过几日来萧音的教授,也便渐渐的驾驭得了了。霜见家丁勤劳,婢女贴心,外无匪扰,内无纠纷,一日喜似一日,屡屡暗思:“我有今日之喜,全赖那位恩人所赐。”

一日,霜又感念恩人,遂来至院中,摆起案香,铺了蒲团,双膝跪地,双掌合十,默默祈祷,良久不起。溪儿恐霜着凉,送了件披风,劝了几句,便进屋做活去了。所谓人间万种事,难瞒天上仙。恰此时,天上玉皇大帝于后宫御花园中游玩,兴浓时偶向下望,看见姜霜所为,以为她正跪谢苍天,心内大悦,因说道:“这女子好生虔诚,跪拜我有些时候了。”身旁宠姬明德妃道:“陛下福泽天下,威镇八方,三界谁人不敬?谁人不畏?愿陛下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将那腰身一扭,娇怯怯地倒地便拜。玉帝见之大喜,连忙搀起,道:“果然还是明德妃最懂联的心!”遂赐明德妃坐骑九首玄羽通灵彩凤一只,八宝华盖神桂香车一乘,延寿驻颜五香仙丹一颗。明德妃喜不自胜。正在此时,只闻得一个娇媚女子之音道:“陛下好生偏心,怎么竟忘了臣妾?”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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