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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嫁衣》第6章 大猪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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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红楼的姑娘们都很美,美得难分高下的那种。最美?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个人有个人看法吧。

最神秘倒是有一个,就是月柒的娘,大家都唤她“月娘”。

月娘是十几年前的醉红楼头牌,据说叫林什么月还是林月什么的,因为名字里面含了个“月”字,所以花名就叫做“月娘”。

月娘早已退出风尘之外,却依然带着她的女儿月柒久居醉红楼。醉红楼的客房价格自是比寻常客栈贵了很多,可是月娘一住就是十几年,私底下也没见月娘和林妈妈交情有多好,可是月娘一介弱女子哪来的这么多银两呢?

于是坊间就有了诸多的猜测……

有人说她是武林某位大侠的遗孤,这位大侠和醉红楼的主人私交甚好,于是便有了托孤一说;还有人说月娘本身隶属于这个组织,是一个冷血的杀手;更甚者说,月娘就是醉红楼主,毕竟,连陈妈妈都让她三分;也有人说,楼主和月娘是情人,他们有个孩子叫月柒,可是楼主最后弃了月娘,月娘心灰意冷,堕入醉红楼……

江湖传言罢了,不可尽信。只有见过她的人才知道,月娘大概是整个醉红楼最弱的女子了,连月柒都比她凌厉。

坊间还传闻醉红楼有三奇:一奇为忘莲的琴,这把琴能奏出不同凡响的曲谣,但此琴只能耳闻不能眼观,因为见过这把琴的人,除了忘莲,都死了;二奇为月娘和月柒,此二人不知从哪里来,却能在醉红楼占有一席之地;这第三奇嘛,就是我江子执了,寻常人来醉红楼,不是与这里的姑娘们寻欢作乐,就是与他们吟诗作对,可是我,虽然常来,却也只是饮饮酒,喝喝茶罢了。

忘莲的琴我是听过的,月柒和月娘的真实身份也让我好奇不已,但我和月柒保留着彼此的一些天地,就没有探究太多。

其实我不能跟她们相提并论的,她们是真的奇女子,而我,偏偏只是因为执念。

“阿执哥哥,你看什么呢?眼睛都贴到人家云姑娘身上去了……”月柒声音有些娇嗔,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月柒不知吃的哪门子的醋,“啊?我不是,我没有……”我想反驳她,话到嘴边突然就噎住了。

云姑娘,哼,现在一口一个云姑娘倒是叫着亲热,指不定哪天和人家动起手脚来,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女孩子之间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才最为致命。

“那我刚问你的问题呢?”画风突转,月柒那张粉嫩的小脸突然布满严肃,好像在急于寻求一个答案。

“啊?什么问题?”光想着云深的武功,我一时没恍过神来。

月柒整个人气鼓鼓的,一张包子脸显得尤其可爱,云鬓上的钗子一摇一摇的。

“啊,我想起来了,我觉得吧,醉红楼的姑娘们都很美,美得各有特色,我先给你说说玲珑吧……”

哪知月柒理都不理我,顾自走进了房间里。

唉,这丫头!要不怎么说女人心海底针呢,她让我回答这个问题是为了说明什么?

醉红楼的姑娘们?月柒应该不在这个范围之内吧。月柒是醉红楼的乐师,未经风尘,虽只有十二岁,却在月娘的教导下,深谙音律。

寻日里,月柒会给醉红楼的姑娘们谱谱曲,写写词啊什么的,也有一些收入。一待她曲成,便拉我一同去欣赏,我亦在她的熏陶下,略懂些音律。

一来二往,我也成了醉红楼的常客,在她的帮助下,认识了这里的不少人。

我步随她进了屋,她们住的这间屋子挺大的,两边是内室,月娘一间,小柒一间。中间是堂屋,里面摆了一张软塌和一方檀木橱柜,柜上立着些许的瓷器,屋内壁上挂了些山水画,没有了寻常青楼闺阁的艳丽堂皇,却多了几分家的温馨。月柒在屋内熏了些安神助眠的香,味道淡淡的,莫名有些好闻。

寻常人家女子的闺房是不能擅入的,但醉红楼相对而言比较开放,月柒闲来无事,也拉我来她们房间坐坐。只见月柒从书架上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装的是那棵歪脖子树的叶子。

月柒说,别看那棵歪脖子树其貌不扬,但它的叶子造型各异,等风干以后一定很好看。于是几日前,我们便时常蹲在树下捡叶子,月柒将那些叶子仔细筛选了一番。到如今,已经留了满满一盒子枯叶。

时光有时候流逝得毫无痕迹,记忆也会黯淡模糊,所以我们才需要用一些物证去铭记一些东西,我们给它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岁月。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只是明年今日,同你拾花捡叶的人是否还相同?

没有人敢保证。

所以我们与其患得患失,不如珍惜眼前人和事,比如现在。

月柒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叶子从盒里倒出来,一一在圆桌上铺开。

叶片上那些细腻的纹路,刻下岁月的沧桑,禁得起久酿,才会显得浓墨重彩。

“昨天,又有一个人死在了青羽的房里,嘻嘻嘻……”月柒举起一片叶子,仔细端详着,嘴角的笑意挥之不去。

我素来与这青羽没什么交集,偶尔的客套也仅限于擦肩而过前的一颦一笑,算是相识的佐证吧。

“又有人死了,你是为什么而开心?”她这突然的态度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这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吗?

哪知她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反正死的又不是我。”

我有时候相信了,醉红楼的背后真的有一股很强大的势力,像一只无形的手,牢牢地摆控着这偌大的人间棋局。无论外界有多少个人死在了醉红楼,醉红楼却依旧风雨屹立,长存不倒,里面的人们也好好的,各自欢愉。

“这……”我一时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下去,只是突然想起来玲珑的警告,告诉月柒:“你少管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尤其是与你无关的。”

玲珑寻日里和我联系并不多,我们间却带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自来熟气息,除了月柒,我便跟她还有些许的交集。

“我娘说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啊?”这话题转得有些快啊,让我猝不及防,青羽身上又出了命案,难道是大猪蹄子造成的?

还有,大猪蹄子,这是什么鬼???!!!

“这是说,男人们,就像猪蹄一样,吉祥且实用吗?就像猪蹄,寓意金榜题名,可烤可炖可红烧,食之可以饱腹吗?”我只能这般猜想。

这个比喻,也有点有趣。在寻常人家里,男子是主要劳动力,考取功名的也是他们,“朱题”说的是科举考试中榜单上的红字,谐音“猪蹄”,这么看来,用猪蹄概括男人们,真的是形象又生动。

仔细一想,月娘这个比喻真真切切是极好的。

嗯!我们家月柒说什么都是对的。

“我娘说了,大猪蹄子的意思就是‘坏人’。”月柒白了我一眼,又将桌上的叶子一一捡回了小盒子里。

用月柒的话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包括我。

我突然醒悟过来,这是在因为刚刚的事怪我?就因为我看云深跳舞,就因为我不允许她八卦青羽?

“哦?那你说说,你都遇见了哪些坏人……”我可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坏呀,打趣问道。

“我娘还说了,你们男人都是坏人。不信你看这醉红楼里,多少人流连温柔乡,醉生梦死,然而他们家中还有妻妾,在他们心里,怕都是糟糠之妻了吧。”月柒一把关上了她的小盒子,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

温柔乡……糟糠之妻……她一个女孩子天天想着这些东西,我觉得有点尴尬。

“你能不能一口一个‘我娘说我娘说’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试图扭转话题。

“我爹说?我也想有个爹啊,哪怕只是跟他说说话,我觉得就很好。从小就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有娘有爹,只有我没有爹。我爹什么时候能说什么呀?自我出生起,我就没有见过他。我娘对他是闭口不提,还告诉我就当是他已经死了。可我知道,我娘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一定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但他早就抛弃了我娘。”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打着转转,却因为倔强迟迟不肯落下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心虚,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委屈,我是明白的。

自打我踏进醉红楼以后,我从来没有见过月柒的爹,月娘的丈夫。我总觉得,这大概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种伤痛,也总是刻意回避着这个问题。

同样地,很久之前,月柒也曾问过我:“怎么老听你提起你爹呀,你娘呢?”

“我没有见过我的娘。”我说的是实话,语气却也平淡,一个打小就辗转在乞丐堆里没见过父母的孩子,能有多少对他们的留念。

我们两个人一言不发地望着彼此看了很久,那以后,我们都很有默契地避开“爹娘”这个话题。可是今天,却在不小心间被提及。

小柒她哭得难过,我也难受,毕竟我是从小就没了爹娘,在大家的拉扯下长大,虽不及绕膝他们身前,一路上却也是无忧无虑,过得没心没肺,到最后甚至有点玩世不恭的模样。

而小柒,至始至终,都只有月娘,都在这表面看起来繁华热闹实际却冷冰冰的醉红楼,伴着袅袅古琴,幽幽弦筝,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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