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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苦奋斗》第九章 爱情之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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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鄢家村村尾的鄢崮山山坳里,住了一位能掐会算的高人。高人也姓鄢,大名叫鄢开兰,一向在外地工作,据说还是解放初期的大学生,在武汉一家什么国营企业当技术人员,国学根底深厚,闲来无事,就研究起易经八卦。这也是受他当年父亲的影响,他的老父就是梅山一带响当当的风水大师和相学大师。在那个贫困的解放初期,一个老山区农村人能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大学,可以想见那位老人当时赚了多少钱,只可惜他在梅山就没有传人。

鄢开兰的一儿一女都在大城市里工作,晚年老伴一仙逝,他却跑回梅山来颐养天年,有点落叶归根的意思,说这里山好水好风水好,以后就准备下葬在这里(也有种说法是跟儿媳妇合不来)。他的退休工资不高不低,儿女们不要他的一分钱,就给他全数寄到梅山来,他就跟着一个近房侄儿过日子。

那位近房侄子就像捡到一棵摇钱树,每月一千多块钱的银子水源源不断地流进来,那个老人能够用几个钱?还不是都归了侄儿。老人的儿女们间或还要大老远的跑来孝敬父亲,光这笔钱侄儿也收了不少。侄儿乐呵呵的,待这位叔叔比自己的亲爹还亲,只可惜他自己早就没父亲了,不然他的父亲可能还要见怪哩。侄儿分了一半房屋给叔叔住,生活就由侄儿全包了。这位鄢开兰老先生生就一幅仙风道骨的品相,闲来无事倒把相学、易经、八卦等研究得炉火纯青。看相算命,每答必爽,几乎没有不准的,远远近近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说他是活神仙,前来拜谒者每天差不多门庭若市。老先生乐在其中,也想多赚几个钱,让侄儿一家高兴高兴,毕竟自己的身前身后大事就全靠他们了。

吉开他们多少也是高中生,本来就不迷信,也知道看相算命就是一种数学归纳法。古人们把千千万万的相同命理归纳起来找到规律,因此也有它的合理性,但世间万物都有差异,就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了。

吉开高考后在等待高考结果的难熬日子里,有段时间在家里呆着,就曾与建和、兰香跋涉了十几里山路,拜访了这位活神仙。

鄢崮山山虽不高,但满山林木茂盛,实有人间仙境之韵:彩云祥雾,绿紫黄橙,难分天上人间;芳园瑞草,溪壑清泉,蕴有回春之意。进入山坳,有一小溪,急流陡水,逶迤而下,奔腾而来。小溪两坡皆杉木,树大林深,阴风袭袭,雾霭茫茫。高人之宅就在小溪右岸,前有碧水长流,背靠莽莽大山,前虚后满,山环水抱,鸟语花香,倒占尽风水之妙。宅前有一巨枫,三四人方可牵手而抱,高十丈以上,有诗赞曰:

郁郁葱葱一巨枫,攀梢犹可摘星辰;

九秋但见沾红粉,化为仙女下凡尘。

最妙的是这位老先生不含糊,在他的那半栋房屋的房门上边大书:“梅山谪仙人居”。又在门前的粉壁上书:“有缘早把仙人会,瞧瞧大运与流年;月令高低瞧贵贱,六壬神课断吉凶;行人外出问我信,气死先贤吕圣功。”老先生游戏人生,好大的口气。吉开想。

进到屋内,屋内香楮焚烧,紫烟弥漫,香烟缕缕,八仙桌上摆着黄色八卦图,凳子上一律罩着黄衫布,童颜鹤发的老先生正襟危坐在桌前,使得狭小的房间更显神秘和肃穆。但前台墙壁上不是如一般相家挂着老子或吕道子打座的像,倒不合适宜地供着一幅**画像,这让吉开一直疑问在胸。

建和先要看面相。老先生见建和眼阔耳厚,眉弯鼻直,脑门子上宽下窄,嘴角上扬,直夸好相,言曰:“中阳命正,命官高隆,眼大睛白,眉弯带秀,命中必大富大贵,但额前有纹,前路蹉跎,必费一番艰辛。”

建和前头无事之时,博览群书,也曾看过几本《麻衣相学》之类的相书,故作深沉地应和道:

“‘鼻乃相之中岳’,‘牛眼巨富,蛇眼凶恶,桃花眼色难’,‘法令入口,晚景不佳’……”老先生一惊,眼前这小伙子不简单,也懂相学,故问师从何处?班门面前岂敢真弄斧?建和忙谦虚地说:“只不过看了几本破书而已。”

接着给吉开预测前程。吉开报了生辰八字,老先生掐左手算右手,折腾了几分钟,道:“武王伐纣,一波三折。此事可成,颇费劳顿。”吉开忙问劳顿何讲?老先生捏着长得还不算长的白山羊胡须道:“天机不可泄露,相家只负责点到为止。”

兰香也想看相,但老先生说:“看相须年满16岁以上,成人面相基本定形方可。”

于是兰香也报上自己的生辰,让老先生算一算。老先生又故伎重演,只是折腾的时间更长,达十几分钟,老先生才道:“此命也大富大贵,大红大紫,必成辉煌,但如女娲补天,嫦娥奔月,功成难享,终究水月镜花。”

此时兰香才进高一,对其中的语言颇有些费解,就要建和详细解释一下。建和也不知其中玄机,就大声说:“好命好命,大富大贵之命。”

老先生说三人皆是福禄之命,共要钱三十块。三人一再解释只是学生,就一起给了十五块钱,这在当时也算多的了,普通的看相才收三至五块钱,有时才给几个鸡蛋。

此时正值流火七月,中午骄阳如炙,天热难忍,鸡热得耷拉着翅膀钻到屋檐下或灌木里,赶都赶不出来;狗热得早选好了一个阴凉的地方爬下,不住地吐出红舌头散热;树上的蝉热得不知如何是好,不住地叫着“知了,知了”,似乎在求饶一样。也许由于天气太热,这里又只有山路可走,这一天来看相算命的就只有吉开他们三人,而三人也确实需要休息,就向主人讨了口茶水喝,并坐下闲谈。

趁此机会,建和就像老人家讨教相学。老先生从心底也喜欢这三个孩子,认为他们将来是梅角一带的才俊,于是也就毫不吝啬地娓娓而谈起来。

鄢老先生说:“一个人的命是先天的,这八字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因此,命是可以预言的;而相则是后天的,个人先有了遭遇,才有相的发现。比方说一个叫化子,并不是生出来就有叫化子相的,而是等他真正做了叫化子,才会一脸叫化子相。换句话说,便是先有事实,后有表征。但是看相的好处,在于可以迅速断定最近的吉凶。看时运,看相是好过算命的。一般来说,长远的事看命,临时的事看相。看相还有一个好处,经相师指点迷津,迷途知返的人能够修身补相,避过一些灾祸。”

说到这,吉开插了一句:“许多伟大人物都会看相呢,在唐浩明的《曾国藩》三部曲《野焚》中说,曾国藩会看相,并有阅人之能呢!”前不久他借了这套书,正在看着,于是他就凭记忆零碎地背起了其中的一些句子,“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主意看指爪……”

“讲得好!”老先生又说,“看相较浅近易学,至于看命,则是一分工夫,一分看法,完全凭学问的高深了。看相的话,只要年纪大,阅人多的人,都会看一些。”

鄢老先生顿了顿,似乎想把全部学问都传授出去,又讲:“谈起命和运,它们的区分,仍然命是先天的,运是后天的。换句话说,运由命来。大致来说,五年一运,这也就是‘六十年风水轮流转’的俗话了。如果说一个人有着大进大出的命,好运时则大进,坏运时则大出了。运是有风浪的,一个人命的好坏,如大船和小船一样,大船顺风的时候大得志,小船顺风时候小得志,大船逆风的时候不致倾覆,小船则难保。一个人的命不好而运好,就像小船不能重载一样,因此小人得志乱癫狂,无论如何也是不会长久的。”

稍有一段时间的沉静。

建和又引发话题:“书上说,伟人自有伟大之相,***是‘男生女相’,蒋介石是‘灵龟转世’,***是‘五短贵相’,刘伯承是‘亢龙相格,头顶扁平’,**是‘狮子回头之贵相’……”

鄢老先生接过话茬道:“相学分五岳三停,三停平稳,一生安稳;五官中有一处好相,可保十年好运;又有‘一贱破九贵,一贵破九贱’之说,如***、***等伟大人物,则五岳相配,相辅相成,并无一处破相,才能大富大贵的。”

说到***,吉开就把前面的疑问抖了出来,问老先生墙壁上为何要挂**像?老先生说:“当今社会,牛鬼蛇神张狂,只有**这个大菩萨才能压得住阵脚。”

又道:“**也是信风水命相的,他曾自豪地说,他的老祖屋在滴水洞旁边的虎歇坪,为了选择老祖屋这个地址,他的先人们请风水先生卜了十一天,后来这里成了他家的祖坟地。又比方说**战争之时就尽用刚毅之人,如彭德怀、贺龙、陈毅等;太平之时尽用奸佞之人,如陈伯达、康生、**等,或用懦弱和圆滑之人,如周恩来、朱德等。这是对威胁权力之人,如**的牵制,是一着妙棋。他就是看相的高手,有阅人之能。只不过他老人家只允许自己信而不许别人信。”

这其中有些话吉开倍觉新颖,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启发不小,多年后都有这个感觉,当时是深深叹服了。

此外,鄢老先生又讲了“眉为保寿,眼为监察,鼻为审辨,嘴为出纳,耳为采听,样样皆有相理”一类的相学常识,还讲了头发多的人是劳碌命,心眼小;额头宽的人聪明,开朗;三个头涡的人非大人物便是大恶人;睫毛长的人,体弱多病;鸡眼之人性急好斗,多毒,多淫,孤僻无人缘;虎眼之人,威严英武,大蒋之才,感情丰富,有艺术天性,等等一些浅显的古代观人术。

然后,建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他想拜鄢老先生为师,想深研这门古老学问。老先生说:“看相算命在于自己参透,也讲机缘,强调心静,一个相师心灵越宁静,智慧就越高,他的察人观物能力就越强,预知和推测能力也就越精确。”

还说,真正的好相师要有一定的古文基础,这门神秘古老的哲学是古人用古文点点滴滴地积累而成的,非深研原本不可参悟。现在世面上的许多相学书籍都经过编者加工,浅显易懂了,但也失真。老人家又欲言不止道:“许多命相师为了多赚钱,就讨好顾客,因此只报喜不报忧,并不是他不懂,或相学不准。而如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身处深山之中待命天年,无欲无求,游戏余生,自然就看得也真,说得也清。”

建和是耐不住这份寂寞的,他就知难而退了。不过建和有一年正月,他例行性地到姑妈家拜年时,还提了一块肉,一斗米,30块钱,向鄢老先生讨教过如何察人的学问。但那是多年后他办企业时的事了。

又过几年后,吉开回采薇坪老家时,也曾想向这位高人讨教相学,只可惜这时老人家已经作古了。吉开喟然长叹道:“梅山再也无此高深莫测的命相大师了,有这种知识就没有他老人家的参悟,有这种参悟就不会有他老人家的国学根底。”

后来,吉开又想在鄢老先生那儿找几本他生前收集的前贤相学著作,以供研究。但鄢老先生的侄儿说:“当时确实留下了一批破烂的线装书籍,可没想到这些曾被称为封建糟粕的看相算命的书还有用处,就一把火烧与了叔叔,好让他老人家到地底下也有事可做,再去研究研究这些东西。”吉开深悔自己忙于工作,没有在鄢老先生弥留之际赶去见上一面,不然也就避免了这场由无知而引发的新“文化大革命”了。

再说当天,建和、兰香等从鄢崮山老神仙处回来后,听说了老神仙夸女儿和侄儿大有出息,兰香老爸就深信这二个孩子注定是大富大贵之命,将来定有作为,满腹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倒不去过问吉开是何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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