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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落》第三章 机要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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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陈怀远到任的第二天下午,预五师就接到调赴九江作战的军令。

从部队番号的“预备”二字就能看出来,这是群没打过仗的新兵。一群新兵也就算了,这还是群压根没经过训练的新兵。手头的装备都是几天前才拿到的,没经过训练,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而且部队一开拔,果如梁冬哥报告的那样,逃走了很多军官和士兵,光是司令部里,六个处长逃了五个,搞得上下一片混乱。简直一团乌糟!

陈怀远黑着脸看递上来的报告,低气压横扫整个司令部。但也没办法。陈怀远不是冯十七,一没有乡情二没有恩情,这种时候要搞处罚枪毙逃兵什么的只会乱上加乱。于是只得按耐心中怒火,让梁冬哥以及几个没走的军官暂时对部队重新做了组织和整顿,陈怀远本人也投入对官兵们的训练中去,亲自为部队做劈刺、射击、投弹的示范,使得原本满脑子“外乡师长要炮灰我们”的官兵们慢慢开始接受并敬佩他。

但还是缺人,高级军官低级军官有经验的士官老兵,缺缺缺,他统统都缺。

走了也好,不中用的都走了最好。原本一团贵州帮的他还怕指挥不了,现在趁机把冗员和无用之将都撤换掉。重新从基层选拔有用的人才做中下层军官。另一边,陈怀远又写了三封信。

一封给陆大教育长杨杰斌,扯了点淡怀了把旧,提到自己之前陆大的事情,拐弯抹角地顺带了梁冬哥。最后直言自己想要调戴彬、胡滔、吕方丹这几个陆大同学进自己部队,特地跟杨杰斌打个招呼。

一封给季浩然季主任,开门见山直接进入主题表示自己现在手头缺人,想要录用武冈的指挥军官,他列了下自己对军官的要求,请季浩然看着给人,末了提了下梁冬哥的事,说反正你那里也不缺个普通学助教,人我就留给自己用了。

最后一封,给贺敬章,跟他说了下接任预五师的事情,汇报了一下部队现状,表示预五师的状态太差根本谈不上什么战斗力,并在信里大发了一通牢骚,威胁说下次在给老子这种破兵老子就撂担子不干回老家种地去,然后知会一声表明自己要从陆大和黄埔调军官过来。

很快,三封信都有了回音。

杨杰斌在回信里表示自己在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收到你陈怀远陈大狂生的怀旧信真是天大的稀罕事,并表示自己已经跟你的那几个同学打过招呼了,他们都愿意跟着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人事局申调好了。当然,作为陆大的教育长,他还是狠狠地批评了陈怀远当初在陆大的学习态度。说你陈怀远在黄埔这种初级军官学校学了几个月就以为自己有本事了,来陆大还一脸不乐意,除了感兴趣的战术课,其他基本一塌糊涂,简直是在浪费陆大的资源,辜负了党国的培养云云。之后又感慨地说起了梁冬哥,说这小子果然不安生,他父亲这么盯着居然还是让他跑了,郑新明教官白写了封介绍信。最后感叹了下现在的热血少年,又忍不住职业病,讲了一大通大道理。

陈怀远不禁感慨,教育长就是教育长,教育专长啊,密密麻麻地写了这么多字,居然回信还能回得如此迅速。

季浩然是清末留日的那批军官,在民**队中的辈份也是头一行,回的信也跟他人似的,一派淡定自如。他大笔一挥就给陈怀远回了一排他觉得符合条件成绩不错的毕业军官资料,让陈怀远自己看着挑。并对自己丢了的这个普通学助教表示一下遗憾,顺带着跟陈怀远聊起了梁家的家常。说这个梁家祖籍湖北也算半个老乡,这梁光松是光绪年间的进士,在国府内还算说得上话。梁懋晴是梁光松最宠的幺子,含着怕化了顶着怕飞了捧着怕摔了。最后开玩笑说你陈怀远这次是截了人家的宝贝娶了人家的闺女,要陈怀远注意把握机会。考试院虽然有被行政院架空了的嫌疑,起码名义上还是五权之一,行政院也不敢明着抢权,要是将来哪天他脾气太直被人阴了,多少也是个门路。不能不说,季浩然对陈怀远这个小同乡还是很照顾的。军官的事,陈怀远一张口他就答应,人情关系上的事,生怕你陈怀远脾气臭得罪人,特地跟你讲个门路。

贺敬章的回信则很公式化,除了鼓励了下陈怀远,同意他调人并让他加紧练兵之外,也没说什么。

于是陈怀远转身就向人事局发电报要求调任军官。

人手调配很顺利,让陈怀远长长地松了口气。另一边,既然梁冬哥的身份确定了没有问题,也就可以放心使用了。正好自己身边缺人手,反正也看这小子挺机灵的,干脆无视梁冬哥要上前线的要求,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当副官,并把这个决定写信告诉梁光松,算是对国府前辈有个交代,顺便也把部队原来那个看起来鬼头鬼脑的不知道是中统还是军统的姓蔡的挤走。

那边陈怀远忙得团团转,这边梁冬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信是陈怀远亲自寄出去的,他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但发给人事局的电报是他经手的,他自然知道里面的内容。

陆大的三个高级军官都是跟陈怀远同期的湖北同乡,在学校里就跟陈怀远志同道合,这三人梁冬哥也认识,他跟其中的戴彬还很熟悉。调他们来当团长和参谋长,这点梁冬哥完全理解。但为什么部队的中下级军官不从黄埔调,而从行伍间提拔,还要求一不怕死,二未结婚,三要熟诵步兵操典,四要枪法好?而从黄埔调来的都是指挥官?这里又有什么名堂?

梁冬哥觉得陈怀远的调配很合适。但为什么合适却说不上来,反正就感觉,啊,你本来就该在这个位置上。

于是梁冬哥发挥好奇宝宝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特长,一副不弄清楚为什么就不罢休的架势。

“直接把部队的军官洗牌掉换上自己的人不好吗?为什么搞那么麻烦,中下级军官还要从部队里选拔?”梁冬哥好不掩饰自己对陈怀远发的电报的内容的了解,不依不饶地追问。

陈怀远笑笑:“读书伢子有读书伢子们擅长的东西,实战出身的老兵们有老兵们擅长的东西。你脑子不挺灵光的么,这都想不通?”

梁冬哥一脸“我不知道我光荣”的表情,狡辩道:“我才多大啊,又没上过军校,都让我想明白了这不是寒碜师座你白上军校了嘛!”

“你小子,”陈怀远给了梁冬哥一个小暴栗,“就你有理!”

梁冬哥捂着脑袋,不死心地问:“师座,您就别卖关子了。”

陈怀远有几分得意,这可是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有些东西要靠理论指导,比如指挥这玩意儿,没读过书,就不知道怎么才能使得士兵的调配使作战效果最大化,没读过书的就算知道,也是经验积累,不全面。但要是真跟敌人对上阵了,书生们的一套有时候就不管用,那还是老兵们有办法,上战场可不光有刀友枪,还有石头有沙子,怎么把人干掉最省力之类的,书上是不会说的。”

梁冬哥歪着脑袋听,觉得很有道理:“那为什么一要不怕死,二要未结婚,三要熟诵步兵操典,四要枪法好?除了第一个和第三个,哎,我知道四点都是好的,我是说,我觉得第二个和第四个不是必要条件,师长你不就结婚了嘛。”

陈怀远瞪了他一眼:“这怎么能比?”这时候的陈怀远真有种自己在带孩子的错觉,不过这“带孩子”的感觉还不错,于是耐心解释道:“你说得对,中下级军官,重点是不怕死,以及基本的战法。未结婚跟不怕死其实是一个意思,只不过怕不怕死平时不好评价,结没结婚容易看出来。至于枪法好,你觉得不必要吗?我觉得很必要!咱不是正规编制,火力配给有限,连射扫射什么的早点别去做这个梦,把驳壳枪①用好是正经。人家有二三十发子弹咱就只有二三发。但人家十发子弹未必干得掉一个敌人,我们每发子弹就送一个敌人回老家。这种时候,枪法好的重要性就出来了。这就叫‘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明白不?”

“我明白,可是,我是说,对于军官,枪法好没必要啊。”

“笨!枪法好对谁都有必要,在军官选拔的条件上加上这么一条,那大家都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你问问那些士兵,谁不想升官?你呀,没上过战场,热血是够多了,但再多的热血,上了战场还是不够撒。带兵作战,要注重实际、实用和实战,不打无准备之仗。再热血,碰上枪法好的,不也就一颗子弹的事吗?”

梁冬哥听了后深觉有理,而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毫不掩饰自己对陈怀远的崇拜:“师座真厉害!之前在陆大也会偶尔听到一些课程内容,但从来没听过这些。我以前都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陈怀远此时觉得自己不仅带了个孩子,还带了个花痴。当然,暗自得意是少不了的。

新调来的戴彬担任十三团团长,胡滔担任十四团团长,吕方丹则担任参谋长。

三人一来就位,总算是让陈怀远松了口气。有了帮手,训练也就更上一层楼。陈怀远和戴彬他们三人,晚上训练营以上干部,天亮前训练排连干部,白天便由干部训练士兵。单单训练士兵还不够,还要扩军。先不说预五师只是乙种师,下面只有两个团的份额,单就之前逃走的人就给原本就不满员的预五师造成了很大缺口。于是陈怀远一边整训一边征兵,还搞出了个补充团,吕方丹参谋长兼任补充团团长。

陈怀远憋了这么多年闷气,这下子放出来了,一心都扑到军队上面去了。

梁冬哥那多灾多难的腰也总算正常了。他没经历过部队生活,于是跟着士兵们训练,也到苦地心甘情愿酣畅淋漓。

陈怀远在训练场看到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译电员小秦,皱着眉头接过她递过的电报,心里暗自直摇头:“这个译电员太不靠谱,拿着机密电报满司令部地跑,说是为了来找我,等他找到我,电报里的内容估计全师都知道了。对了,梁冬哥跑哪里去了?”

陈怀远平时觉得梁冬哥真是够闹的,但是没了他还真不方便,现在也确实缺少个能干的副手。可惜梁冬哥没有当副手的自觉,整天跑去跟底下的士兵一起训练,言之凿凿地说自己将来要上战场跟鬼子拼命。

陈怀远皱着眉头往办公室走,半路中听到一阵起哄喝彩的声音,转头一看,发现戴彬和梁冬哥在打靶。

“就这样,刚刚就很好。”戴彬贴着梁冬哥背站着,左手环着他的腰,右手从他身后伸过去握住他的右手,脑袋搁在他的左肩上,“看不出来你眼神不错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小近视呢。注意瞄准,我再带你打一靶。”

砰地一声,正中靶心,周围的士兵又起哄了一阵。

“文质大哥,我自己来吧!”梁冬哥被戴彬带着连中两次靶心,信心爆棚。

“好,你自己试一次。”戴彬放开手,站在一边笑着看梁冬哥。这时他发现陈怀远正在往这边瞧,于是伸手正要敬礼。只见陈怀远摇摇手,示意不打扰你们,随即往办公室方向去了。

戴彬刚回过头,就听砰地一声周围喝彩。好小子,不错嘛。

然后梁冬哥又打了两枪,全中!梁冬哥欢呼一声给了戴彬一个熊抱,开心道:“文质大哥,我厉害吧哈哈……”

“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啊,没想到懋晴是个天生的神枪手。我都有点不相信你以前没摸过枪了。”

“那是!”梁冬哥得意得不行。

有士兵看不下去了,起哄到:“奶娃儿光会打枪有什么用,有本事今天跑步别掉队!”

“比就比,怕你了不成?”梁冬哥现在何止信心也爆棚,心情爆棚了。

可惜这次他没出现体力不济的现象,但还是没跑完全程。

“师座,找我什么事?”梁冬哥刚跟着在操场跑了没几圈就被人叫下来说师座找他有事,进到陈怀远办公室的时候穿着白色短褂,满头大汗的,好像刚淌过水。他本来生得就白,这会儿看起来简直白得发光。②

“你倒是扔下我,自己跑去撒欢了嘛。怎么样,跟得上训练不?”陈怀远见他这般,忍不住问道。

“报告师座,还行,基本都跟得上。”梁冬哥伸手擦汗,发现手上也是湿的,擦不擦都一样,抬起的手又放下来,“我枪打得好,一打一个准。戴团长夸我是天生的神枪手呢!”梁冬哥扬起脸,一脸小孩子邀功的表情。

陈怀远看了,心情也没由来的跟着好,颇有点带孩子带出成果来的感觉,但还是故意板着脸道:“训练不是闹着玩,资源有限,别没事跟着文质搞浪费。”其实这话也就说个过场,他不说梁冬哥也知道。现在抗战,全中国都物资紧缺。军需物资就更缺,预五师这种小杂牌,可不是人人都能端得起枪的。况且戴彬是在训练士兵们射击,也不是在搞浪费。

梁冬哥眼角一弯,笑得格外灿烂:“我就知道师座会这么说,戴团长带着我打了两发,我自己打了三发子弹,百发百中!所以我打算去求胡团长教我刀法。师座国术好,但大家都说在我们师,胡团长的大刀耍得最灵,比师座都厉害。”

“你啊你,又是打枪又是耍刀的,都快忘了自己是我的副官了是吧。霞乙之前才跟我抱怨过说总也找不到你人呢。”陈怀远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笑着指指眼前的一小叠文件,“闹够了?你今天的任务乃没完成呢!喏,拿去把东西都理出来!有空好好跟小秦学学,看看人家怎么工作的。以后我还指望着你给我当机要秘书的。”

“是,师座!”梁冬哥两脚一碰腰杆一直,行完个军礼上前几步正要拿文件。忽然怔了下收回手,朝着陈怀远不好意思地笑笑,“师座,我能不能先去洗个澡?我这浑身都湿透了的……”

陈怀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梁冬哥一出门,险些撞上了吕方丹。他退了一步,抬手就是一个军礼,笑着道歉:“吕参谋长,不好意思,我走得急了,您请。”说着侧过身去让路。

吕丹方温和地笑着回了个礼:“懋晴啊,还是这么冒失,今天上午到处找你不见。记得要做好本职工作。”

“明白了,参谋长!”梁冬哥直了下腰杆,看着吕方丹走过去。

哦不,不只吕丹方,他看到吕方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只见这人架着副金丝圆眼镜,留着两撇八字胡,年纪估摸着比陈怀远还大几岁,样子倒是挺斯文敦厚的。再一看,左边领章是两杠三豆,右边领章是交叉的竹节,原来是个上尉参谋。

梁冬哥没走几步,听到办公室里传来的声音。

“霞乙,你来啦。这位是?”

“报告师座,九江那边有新情况。这位参谋是刚从那边过来的。”

“报告师座,上尉参谋林牧云特来报告关于九江……”

梁冬哥直觉地不是很喜欢这个林参谋,但也没在意。

里面的对话,梁冬哥只听了点开头,大白天的不好这么站着听下去,只得离开。不过大概也能猜得到,现在正面战场上,有超过百万的军队在往中原地区集结,大战一触即发。而这次预五师要参与的九江之战,则在南线的江西。湖口地区现在已经变成日军基地,有台湾的波田支队、一个日军师团、还有几十艘舰艇,眼看日军就要有所行动了。预五师现在已经开始在九江修筑防御工事,虽然一直都在训练,但这种速成法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三个团长虽然都是陈怀远的湖北同乡陆大同学,而且才能卓越,但底下一帮黔军保安团实在不被看好。预五师的作战能力仍然弱得可以,以现在的进度,怕到时候,还真如那几个逃跑的军官所言,是炮灰无疑。

去年九月,交叉关正面战场数十万**对阵日军,消耗惨重仍然无法攻克。八路军两万多人从侧路包抄围攻两千日军的粮草队,也只歼敌一千。虽然都说交叉关大捷是抗战以来取得的第一个重大胜利,举国为之鼓舞,但是事实上战况惨烈却实在让人无法高兴得起来。

日军根本是武装到牙齿,就算是拼,十个中国人还未必拼地下一个鬼子。这就是现在的严峻形势,也是为什么梁冬哥不顾父亲的坚决反对执意参军的原因――倘若真的是十个中国人才能拼下一条鬼子的命,那他就去做这十人中的第一个!

梁冬哥沉思了很久,心情既热忱又沉重,随即又想:现在跟党组织失去联系已经快有一年的时间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联系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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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驳壳枪,正式名称为毛瑟军用手枪,又叫盒子炮,匣子枪。

②说冬哥白是因为目前冬哥才17周岁,平时娇生惯养的,现在才刚刚开始他的军旅生涯。目前冬哥的身高也只设定在172cm左右(关于主角们的身高,以后会提)。他现在就是个热血小正太,当然,以后会慢慢变成我们的小麦肤色热血腹黑的圆润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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