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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宋》第一百六十八章 有进无退冤旁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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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冲去见旁甘前,还未完全定下决心,对宗泽也只模糊地说要在罗氏鬼国身上搞点事,证明汇聚蕃兵的正确。

宗泽都不知道详情,下面的人更被蒙在鼓里。十一月初六清晨,滋州仁怀县木龙岩,临安乐水(赤水河)而立的绥远寨,绥远寨守把兼道路巡检王武开被寨门外的鼓噪吵醒。

“乌蛮又来了?”

听部下来报,被扰了冬日暖睡的王武开非常不爽,拍着因宿醉而发痛的额头,嘟嘟囔囔挣扎起床。

寨子外跪着上百苗夷,这都是“两属夷”,也即同时向乌蛮和大宋纳赋的夷民。

这一带早年为乌蛮所治,朝廷建滋州,立承流、仁怀两县后,大部分苗僰夷民都居于朝廷治下,不再面对乌蛮逼压。可在边缘地区,比如绥远寨之西,乌蛮依旧时时入境,找以前受他们统治的苗僰夷民收租税。

这种情况在辽宋边境有,在宋夏、宋与吐蕃边境也是常见,朝廷多对两属夷采取轻赋乃至免赋的对策,即便将两属夷推给生夷,也不愿挑起边事。但两属夷却还是将大宋当作申冤之地,经常求请大宋出面。

王武开在政和守正,就是告诫二郎不要这般行事。”

可他不在乎,之前交代邓衍时,他就已有想法,以现有格局,即便借王黼特权,依旧无力大动西南。他只能以擅权生事的方式,再往前进一步,这一步已是极限,他没办法作得更多了。既然只剩下一步。拼上人品也在所不惜。

江崇把话题拉了回来:“要等到安抚司发下牒文兵符再动手,怕已经晚了吧。”

王冲再一笑:“滋州罗永顺要动兵,与乌蛮相斗。你能说什么?”

罗永顺就是滋州蕃部巡检罗骈,大观年间献土。才立有滋州两县。他的儿子罗晃还带着三十名蕃兵在承流县外的军营里练兵。

江崇叹气:“当然作不了什么,等到有了结果。向朝廷奏报而已,不过……”

罗永顺虽献了土,可只要不是举旗造反,侵攻汉土,劫掠汉民,他要作什么,朝廷根本管不着。就如西南诸羁縻州一样,之间相互攻杀,即便闹到朝廷上,朝廷也只是调解,寻常一概不问。

听王冲的意思,是让蕃兵借罗永顺的名义先出兵,江崇这边等到手续齐全再出动,江崇再问:“先不说罗永顺力量足不足,他能得什么好处?”

王冲若是没朝廷名义就驱策藩夷,那就得给人好处,江崇想不出来。

王冲咧嘴一笑:“方才不是说了,上了这条船,就是有进无退,眼下不是他们计较好处的时候,而是不这么作,会有什么坏处。更何况,罗永顺本就乐意看到西面的乌蛮被打压。”

江崇失笑,自己还总是忽略了边事司在西南造出的波澜。藩夷现在对朝廷的争论还不太清楚,就只知道,朝廷借边事司,在西南插手越来越深,谁不顺着这股大势行事,谁就要倒霉,至少会成为其他藩夷收拾自己的借口。

两人议定好细节后,王冲便去了城外军营,深夜时,江崇心中难安,踏上城头,遥望军营,就见军营灯火通明,再听得如雷欢呼,王冲已说动了各家藩夷。

十一月初十,安乐城北面十排开,已挡去山谷大半截面,再有数百人自阵间涌出。分作两排四阵。

冲击的人群已近到百步之外,排在头前的单薄横阵俯身踩弩,再在头领的号令下,齐齐扣下牙发。

弩箭掠空而来,冲在最前面的乌蛮一个个仆倒,几拨人潮之矢,矢尖瞬间就被折断。

后方遮先既没有望远镜,也没有巢车,看不到阵前情形。但自人群缝隙间还是能看到,对面敌军竟然列出了整齐战阵,心中顿时一个哆嗦,原本被遮挡在皮裘之外的冬日寒风似乎也透入体内。

弩箭掠空的嗖嗖声因为太过整齐。汇聚成呼呼风声,第二次响起时,终于清晰传入遮先耳中。接着又是另一波异样的风声。那是弓手队开始射击。

待弩声响过第三波,弓声响过第四波。嘈杂而熟悉的拼杀声终于响起。此时敌军排前的弓弩阵已经退到后方,零散冲上来的乌蛮在战阵前撞得头破血流。

“不对。怎么只有自家的叫喊声?”

以前最多指挥过几百人混战的遮先脸色惨白,眼前的战场太陌生了,让他心中完全没底。

“上前,步子迈稳了!”

“罗夷”阵中,田忠嗣听到了前进的号令,指挥着自己这一都缓步进逼。心中感慨无比,刚才那一阵弓弩,至少射杀了上百乌蛮,冲上来的乌蛮已心志溃散,不过是循着本能还在拼杀,个个各自为战,直如农夫村殴一般。这三个月里,自己学到的东西太珍贵了。

“押队抽鞭子!还有人后退就一刀劈了!”

另一阵里,都头杨文辰怒吼着,押队杨维吉根本顾不得什么播州杨遵义杨的意气之争,咬着牙,挥起鞭子朝脚下踌躇的兵丁背上抽去。两人都在心中念着,往日自家在山沟里称雄,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一战,才知差距有多大。

又一阵中,龙延昊看看都中兵丁,既有播州瑶、蛮州苗,又有思州僚,在芦笛铜鼓的号令下却如一体般进退,不由哀叹,之前还觉得自己学的东西总有花巧之处,今日才知用在哪里。想及王冲之才,心中萧瑟,中国之大,自家那点家业,委实太渺小了。

看着五阵稳稳前进,将凌乱不堪的乌蛮压得连连后退,后方身着夷装的王冲向一旁王世义挥手。

七百承流集训的蕃兵,外加一百罗永顺提供的滋州土兵,以及随侍他身边的一百僰兵,总共九百人,王冲就领着九百人直插安乐城。此时滋州土兵在后方看守辎重粮草,战场上只有八百人。

乌蛮兵露面时,被他鼓动着上战场的各家藩夷头领还有微微动摇,对方数目两倍于己!可王冲却笑道:“此等乌合之众,十倍都如鸡犬耳!”

大话说得满,两军相接时,王冲还真捏了把汗,毕竟自己这边只有三百弓弩手。

弓弩手的正常发挥缓解了王冲的忧心,接着乌蛮再与战阵相接,有无组织的差距立时显露出来。五个小战阵不仅挡住了乌蛮的冲击,还将对方一步步朝后推去。

此时乌蛮士气已涣,却还没崩溃,王冲果断撒出胜负手:骑兵。

也就六十骑而已,都是来自兴文寨的僰人亲随,由王世义带队。见王冲挥手,王世义招呼部下上马,再举起长槊,往肩上一砸。槊头与铁护肩相击,发出沉闷的金铁声,王冲高声道:“小心!”

王世义暗道,该是乌蛮小心才对……

六十骑自后方弓弩手遮护住的谷地侧翼奔出,人虽只着皮甲,马也只是滇马,却如一枝巨大长矛,狠狠捅入乱糟糟的乌蛮人群侧面。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乌蛮全体崩溃,遮先策马狂奔,却被一员雄壮大将一槊贯背而入,生生从马上挑起。

“真没劲……”

王世义槊头一甩,乌蛮主帅的尸体如麻袋般摔在地上。

扫视狼奔鼠蹿的乌蛮,王冲也叹道,真没劲。

田忠嗣等头领面面相觑,这就打完了?

“当然没完,接着就是你们的好处了。直接攻打安乐城,怎么着都随你们,就只注意两件事。”

王冲扫视各家头领,人人都屏息以待,在他们心中,这位年轻官人已被列作平生最为尊崇之人,不敢有一丝失态。

“第一,我要旁甘,不要活的,就要脑袋。即便追过安乐水,也要拿来!”

“第二,铜坊和铜匠不能动,谁家动,其他家杀了,有功!”

王冲吩咐之后,沉声道:“听到了吗?”

包括田忠嗣在内,同时轰然应喏。

看着兵丁们散了战阵,簇拥着各家头领蜂拥而去,王世义苦笑道:“这趟官兵可来慢了……”

原本的计划里,这支杂兵不过是搅动旁甘,造出旁甘聚兵作乱的事实,而后官兵再紧急出动平乱,如此就能给朝廷一个交代。可现在一战而定,官兵就可有可无了。

王冲道:“无妨,总得有人来善后。”

前世影视剧里的警察,不就是专干这事么。

王世义再低声道:“二郎,今日已走到这一步,这条路该怎么再走下去?”

即便只是顶着藩夷的名义用兵,也躲不过有心人的弹劾,王世义很为接下来的形势担忧。

王冲意有所指地道:“有时候就得停下来,看看风景,甚至换个方向。”

他再转了话题:“世义哥,你越来越有大将风范了,未来要作什么,你想好了吗?”

王世义端起长槊,看着槊锋的血迹,就觉血液沸腾。他低叹了一声,压下心绪道:“我当然想横刀立马,征战沙场,但更想让自己的血流得值当,二郎……”

他再看向王冲,眼里充满期待:“你要走的路,只要血不白流,我当然会跟着你走下去。”

王冲点头,认真地道:“会有那一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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