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一九三八年正月十八rì，余东方刚走进曲流镇，就被农具杂货店的小栓子拦住说；你们家出大事了，陈老叔在郑州被rì本人的飞机炸飞了。

余东方听后，顾不得说话，一路飞奔穿过曲流镇，跑到外面围墙边，就看到了十几米远的院门口挂着黑纱绾的花。离家时的一切依旧，只是没有了过年时门封和红灯笼等标志的喜庆。

他跑进堂屋，跪在了桌上摆放的陈志忠遗像下，眼泪滚滚而下咬牙压抑着哭声，发出压抑的呜呜和抽泣。他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被走到身后的陈纤美扶起，再次地给他摆手示意。半躺在临时搬进靠墙床上的陈夫人用微弱的声音说；美呀，东方想哭他爹，你就让他好好哭一场吧，别让孩子憋得心里难受，妈不难过，谁没这一天啊。

余东方哽咽着说；妈不难过，我就不难过，姐也不难过。

陈夫人说；好孩子，过年这几天，恁爹还天天念叨着你，这临了了也还是谁也不管不顾的自己先撒手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命啊，天天疼儿爱女，走时候了没一个在跟前了。好好安安生生过完年再出去也不会有事了，就是想儿想的把命想没了。三四天过去了，连个尸首都见不着，啥都不想了，兵荒马乱的，想也是没用了。美呀，去那屋领恁弟弟去吃点吧，大晌午了也该吃饭了。

到了挨着灶房的西厢房，陈纤美抱着余东方，两人呜呜地痛哭起来。

哭了一阵过后，陈纤美将扣着的笼揭开，端出一盘白面馍，两盘咸菜说；吃吧，姐也做不了饭，这几天都是刘妈饭铺送的，现在过了饭点了，凑合着吃点吧。

余东方说；我想吃三合粉的馍，这个留给妈吃吧。

都是送的，咱就不节约了。想想连人都没了，还节约个啥。陈纤美说着，眼泪又一串串滚落。

余东方呼呼噜噜的吃完饭，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后，说；姐你先去陪妈，我去刘妈饭铺看看晚上吃什么。

晚上吃饭时，余东方把饭桌支在了陈夫人面前，端上了鸡蛋絮甜汤，摊煎饼。两盘菜是炒青菜和凉调水萝卜。

陈纤美惊奇地问；东方你会做饭？

余东方回答说；在家我妈做饭时候，我烧火，见过没做过。今天下午在刘妈那学的，以后咱家做饭的事就有我做了，可能不好吃，以后会越做越好吃的。

陈夫人憔悴的神情上露出了笑脸；难为你了，孩子。可惜你年龄太小了，再大一点美美就能放心的让你照顾一辈子了。

余东方坚决地说；妈放心，我现在一样可以照顾好姐姐。

陈纤美面带羞涩的责备妈说；妈你说什么呢？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只要身体好起来比什么都强。余东方说；就是，妈你只要好好的，我再去几次刘妈那里学几天就学全了，天天给妈做好吃的。明天早上，我给咱做胡辣汤。

好啊，以后有你照顾你姐姐，妈也就放心了。

余东方经过三天的学习后，换着花样的做着一家人的每天三顿饭。可惜的是，陈夫人却是每顿只是用小勺吃上一两口，稍微吃多一点，就不停地呕吐出来。

正月二十五rì凌晨，陈夫人溘然长逝。

2>张虎娃跑城里给陈家人送信，两天过后，张虎娃回来，只带回来了一百块银洋。却没有一个人回家奔丧。

陈纤美问到城里的情况，说是老太爷忙完了儿子的丧礼，正不停的忙于各家账本上的欠账追讨。小rì本整rì的飞机侦察轰炸不断，一旦刀兵相见，所有的账目可能就泡汤了。

陈纤美在经历了两天的悲痛后，没有了哭哭啼啼的眼泪。她与附近赵庄的有过烟叶生意来往的农户谈好了一块坟地，在头七那天和余东方请了一家响器班，吹吹打打的安葬了母亲。而后，又不断地与几家商贩经过数天的商谈，变卖了曲流镇上的陈家大院，搬到了赵庄乡下。

两个月后，一身城里人打扮的陈宇美乘着一辆华贵的黑蓬马车来到了赵庄。他一路打听的来到了陈纤美和余东方的家门前。

陈纤美打开院门，看到是自己的同胞哥哥，冷着脸问；这位公子你找谁？

陈宇美尴尬地说；小妹，我是来凭吊母亲的。

呃，你是来吊唁我妈的，十分感谢。陈纤美对身后的余东方说；弟弟，跪下给这位公子磕头谢孝。

余东方跪下恭恭敬敬的给陌生的陈宇美磕了头。

陈宇美问；小妹，他是谁？

他是我爹妈认得亲儿子，我的亲弟弟。没有事情回吧。

陈纤美说完转身要进院关门，被陈宇美一把拉住；等等小妹，爹是被rì本人的飞机炸死的，又不是被我害死的，你冲我发什么火。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哥哥，可我也是爹妈生的，家里的财产也有我一份吧。

陈纤美怒斥道；这时候你知道是爹妈生的了，爹妈下葬的时候你跑哪里了？！东方，拿门后的顶杠打狗！

余东方听了陈纤美的话，拿起杠子抡了下去。第一下打在了陈宇美的肩背上，把他打得趴在了地上。第二下打在了腿上，陈宇美哀嚎着。他又要抡起的胳膊被陈纤美拉住，说；再来说是我哥哥，你的腿就保不住了，赶快滚吧！

陈宇美一瘸一拐的爬上马车，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几个月来陈纤美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欢快的笑容。她捧着余东方的脸蛋说；东方，你真是了不起，总算给姐姐出了一口恶气。

姐，我没敢用劲打，要不他回不去了。

陈纤美又一次呵呵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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