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从那颗炸弹落下以后，余东方和姐姐陈纤美在赵庄的安宁rì子彻底发生了改变。由东北方向牟县、郑县、鄢县等地一路下来的离乱难民越来越多的从他们这里经过，又毫无目的的远去。

姐弟俩感觉到了前方战场厮杀规模的延续扩大，程度的惨烈。他们到镇上买回来一车的粮食，又一趟买回了两个最大号的缸，和店铺里的伙计一起不停歇的分别将它们安置在了地下。

暗夜来临，劳累一天的余东方却不断地在床上反侧，难以入眠。他的心飞向了兰封城南边的尉县。他感觉着自己就躺在以往茅屋里的床上，沉沉睡去时，从天而降的沙土伴着绿草黄花的碎叶覆盖了他和身边的亲人。他艰难的喘息，不停的呼喊，却发不出一点的声音。他只想把压在身上的泥土扒开，身体却也不由他地无法动弹。他不停地努力、挣扎，使自己大汗淋漓。

睁眼时，美姐忧虑慈爱地在月夜光影里守护凝望着他。他坐起身抱着她哭泣；美姐，我要回家，我要找妈去。

美姐抚摸着他的头，拍着他的背说；去吧去吧，回去找妈妈，等这场仗打完姐和你一起去。去找你的锄头、找你的铲儿妹妹，还去找你的桃园三结义。找着了把他们都接来，咱家盖个大房子，咱们一起住。再盖一间房子，给你和你的马兰姐姐当结婚新房住。咱再买几亩地，一边种满油菜炼油，一边种满黄金叶挣钱。现在呢，咱哪儿都不去，咱就熬着。熬到仗打完，熬到小rì本回老家，熬到东方长成大小伙子……

这一夜，美姐没再回到她自己的床上，余东方紧紧地依偎着她睡去，如同许久都没有那样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那样，安稳甜蜜的睡去。

村中鸡叫此起彼伏时，余东方就早早起来。做好早饭把饭菜盛到了盆里偎在灶火边，蒸了三笼掺着菜的窝头，烧了一大锅开水，才叫美姐一起起床吃饭。看到灶边的两大筐窝头，美姐夸赞说；你真是长大了，我还没对你说，你就把给逃难人的干粮预备了。

不用你说，我知道该咋做。我出远门这几次，就跟你住过一次店，一路上搭车，没人要过钱，住的人家连饭都管了。

美姐对他说；这就是中原人的传统，不断的战乱和灾难让每个人尝到了行路人的艰难。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

门口经过的人讨水喝时，余东方问到离家近的尉县人，得到的总是大致相同的信息；炮火连天那，到处是残垣断壁，没几间好房了。

听到这些述说，他只能泪水涟涟的怅望着家乡，心中默默地祝福着自己的亲人平安。

2>乔兴旺在那个暗夜里给**拉运物资，无意中听到的几句对话里的惊天秘密，令他如堕深渊。卸完货他竟忘记了讨要工钱，失魂落魄的向家里赶。

回到家里，他看到的是凋敝的，人迹稀落的乡村，塌陷的房屋随处可见。他将车停在自己的院门口前，大声呼喊着妻子的名字，等到自己的儿子打开院门，他急急地问着；恁妈唻？赶紧收拾东西，叫恁妈收拾东西！

妻子从家里出来，问；咋回事？世道乱成这样了，你也不在家，回来就风风火火。

乔兴旺不再和妻子多说，回家就揭铺盖卷衣服，看到愣愣的站在那里的妻子，催促着；你把粮食都往口袋里装，装完！

等一切收拾完毕装上车后，妻子说；还有地方唻，再装点东西。

乔兴旺说；不中，还有一家子人唻。

马车走到安平村王槐花家时，乔兴旺看到的是被炮弹炸塌的院墙和半间倒塌的房屋，满院飘飞的杂物。他急急地跑进房中，看到了躺在地下的王槐花和两个不住哭泣的孩子。他大声地喊着；妹子妹子！咋回事？！

王槐花睁开眼睛，无力地说；昨天，炸了。大哥，孩子托你了。墙角砖底下，钱，拿住。

乔兴旺走到墙角下，推开一堆砖块，看到了铺在地下的十五块大洋。等他转身来到王槐花身前时，看到的是她嘴角挂着微笑，搂着女儿的停止呼吸的模样。

他一手一个的抱着两个孩子放到车上时，妻子问；孩子他妈唻？

乔兴旺眼泪奔流；嗨！小rì本！我cāo恁祖宗十八代！

马车rì夜兼程的在黎明到来时过了潼关，进入陕西的境界。

在窄窄的道路旁乔兴旺长跪不起的向着东方。

他似乎看到了遥远的前方在几声炸雷过后，波浪滚滚，黄sè的河水和天空连成一片，吞噬了大地上所有的一切，成为一片黄sè的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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