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流逝。

伦纳德的眼神越来越冷冽。他开始失去了和墨利斯交流的兴趣。他在暗自后悔为什么要接受这个可恶魔法师谈判的提议。这下好了，他像个白痴一样把武器和行李都还给了墨利斯。

“见鬼了！我刚刚一定是中了他的巫术才会答应谈判，”伦纳德心中焦急，“如果他还有别的手段……”

他不敢细想，他觉得不能再浪费时间。

墨利斯更焦急，他的魔法已经准备好了，而要激活它只需要一阵凉风。说实话，他并不想鱼死网破。他有一把无用的燧发枪；一把剑，但他没有一挑数十的自信，虽然他的剑术比任意一个或两个海盗加起来都要好；他还有一些可以让施法者战力大增的施法材料。

似乎这些最有用，但他缺少把它们置换成魔法的时间。

反抗军们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对手虽然只有一人一绳，但那却是以神秘、诡异、恶毒著称的魔法师和他恶心的宠物，没人知道他是否趁着谈判的时间给你种下了诅咒。

墨利斯开始冒出冷汗，心脏在狂跳，手心的蘑菇粉快要被攥湿了。“给我一阵风向正确的风，就刮一下就行。”墨利斯除了乞求奇迹，他还在乞求幸运——既向这个世界的神，也向另一个世界的神。

幸运似乎真的站在他这一边。也有可能老天也不希望他因为一个误会而丧命。

一阵风从他身后的海面上吹来，空气变得咸腥又湿润，墨利斯的头发被刮得扬起，同时鼓起了满是补丁的船帆。直面他的伦纳德被迷住双眼，这让他的进攻口令梗在了喉咙里，如果他提前一秒下达进攻命令的话，也许墨利斯的命运就大不相同。

总之，墨利斯趁势把满是蘑菇粉的手心张开，仅有一个重音和一个轻音的咒语因为狂喜的心情差点变了调。被吹起的蘑菇粉顺着风朝反抗军们飘去，在阳光下隐隐约约反射金黄色的光。于是蘑菇粉上寄宿的意志与奇迹挥洒开来。

墨利斯的魔法——“催眠云”，生效。

仅一个呼吸的时间，中了魔法的反抗军们就神色呆滞、眼神失焦。他们渐渐地垂下了手中的武器。上一秒钟的杀气腾腾与坚定的意志不知道去了何处。他们如同一群失去自我的僵尸，呆呆地站着。

这个魔法仍旧缺乏杀伤力。作为原料的蘑菇粉本身就含有微毒，服食可致幻。一些隐秘部落的巫师至今仍利用它的致幻性来辅助冥想、沟通他们所信仰的，还栖息在现世的神灵，而墨利斯对这种用法则敬谢不敏，他不愿因施展魔法而接受幻觉且把身体弄垮。

事实上，有鉴于魔法与意志、想象力、信仰这三者息息相关，这也许是墨利斯仍是一个三流施法者的原因。

然而它也是施展幻术、催眠魔法的好材料。比如说，墨利斯知道一个魔法可以将意志与微弱的奇迹寄宿在眼睛之中，并依靠双目对视而使他人一步步被催眠。但是在大规模催眠的场合，它远不如墨利斯现在施展的“催眠云”。

虽然它也有诸多不便，比如，得有一阵风将蘑菇粉吹向敌方阵营。因为“催眠云”的本质是蘑菇粉的致幻性，而所乞求的奇迹则是将这种特性增幅与扭曲，如果没有外力导向的话，它只会自主扩散。

并且一些过于突兀的响动，比如平地里的一声雷；或者直接危及到被催眠人的行为，都有可能成为魔法解除的契机。

墨利斯又依法炮制了一次，那些挂在船身外的勇士也遭了殃。幸亏他们为防海浪颠簸用了保险绳将自己挂靠着船，否则当他们被催眠后掉入海里就会惊醒，墨利斯想收拾他们还得再花好大一番功夫。

若因此惊醒了伦纳德等人就很不值了。

至此，整艘船的人都因墨利斯的魔法而暂时失去了自我。这艘载重量不小的三桅帆船孤零零地在海浪里随波逐流。墨利斯看到太阳将要落入海平面，但他没功夫欣赏这一海上落日的奇景，海浪汹涌无所定形，海上的天气也难以揣测。如果这时一个稍大的浪头打在挂靠着船的那些反抗军身上，或者猛然变了天气开始下雨，那么墨利斯仍旧难逃一死。

一个个地将这些失去反抗能力的人杀死有违墨利斯的信条，即使他所处的阶层就是这些人所反抗目标。身在异世，墨利斯并不忌讳死亡，然而他更希望那种死亡来自势均力敌下你来我往的厮杀。

而不是像这种一面倒的屠杀。

格雷戈里的呼吸越来越虚无，他的瞳孔在涣散。墨利斯踌躇了一下，最终决定把他的命运交给神明。他不会补上一刀，但也不可能救助自己的敌人。

多余的圣母心肠到此为止。墨利斯想。

他小心地走到呆呆站定地反抗军面前，个头高大的伦纳德与他只有几步远。他不敢再往前了，天空中的海鸥叫得响亮，这更是让“催眠云”的稳定性大打折扣。

墨利斯斟酌了一下语气，尽量把声音放柔和，然后对伦纳德说：“我已经用魔法师的手段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王国海军，你们若是再追杀我就会与他们遭遇。”

既然你们说我是间谍，那就让我冒充一回吧。

伦纳德呆然地回应：“是的。”

墨利斯不放心，再次强调：“记住了，信号……王国海军……不能追杀我。”

“是的。”伦纳德说。

墨利斯通过对话在被催眠的伦纳德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催眠云”的效果大约一个时辰，这样当一个时辰后魔法失效时，伦纳德也有可能因为潜意识的疑虑而不敢在海上追杀不一定能逃远的墨利斯。

当然，效果仍然不保证。

但他认为，凭借这一手把他们都迷昏的“催眠云”足以让格雷戈里等人陷入慌乱之中，他们将意识到与自己对阵的是能让一船人都失去意识的魔法师大人。

而非什么三流的街头骗子！他们能捡下一条命实属幸运。

墨利斯放下船上逃生用的小船，然后从货仓里卷走了一些酒水食粮，以及指南针和海图。至于金钱，他不认为这些穷鬼能有自己有钱。

他只能靠一双桨划船，所以他要赶紧离开。

海浪冲上小船把他的衣服打湿，这与他浑身的刺痛、心头上的惊慌毫不相关。

他仍旧十分紧张，他担心会否他还没离开多久船上就会射出燧发枪的子弹。

幸运的是，直到这艘小船划进黑夜里，反抗军的大船仍未有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