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邪，好美的名字，可有什么典故？”

妲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干将闻言动作一滞，似是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他随即恢复了平日的冷酷，并不答话，迅速挥剑清理积雪，带着一股子泄愤的意味。

不多时暗幽宫的积雪便去了三分之一，飞扬起的雪白晶莹飘落在妲己同样雪白的皮肤上，接触体温后融化成水缓缓滴落，在松软的雪面上砸了个芝麻大的小坑，像一滴酝酿了很久很久的眼泪，一直隐忍着不愿流出，却在不经意时突然夺眶，恍然间便消失不见，让人无处探寻这莫名的悲伤从何而来。

看他这架势，日落之前就能把这积雪给完全弄干净，自己估计也不用怎么扫了，妲己干脆连装模作样都给省了，直接将扫帚丢到一边，就地练起功来。

一个人扫雪，一个人练功，两人分工十分明确。

长袖挥舞，紫焰在冰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妲己看着那些坑，记起初来时在黎夜那院子里见到的黑河。便上前查看，虽然这些坑不深，但还是隐隐可以透过冰面看到冰下的河水缓缓流动，十分清澈，哪里有当日所见的那番情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两处的河水相差如此之大，这暗幽河，真的只是一条河那么简单么。

“干将大哥你是否见过……。”既然一个人想不明白，就多点人一起想，她转身准备询问干将是否见过那黑河。

然而身后哪里还有人，干将已经不知道扫雪扫出去多远了，周围的路面墙面无论什么面都锃光瓦亮，像镜子一般倒映出人的影像，一丝丝雪的影子都看不见，甚是滑溜，不少路过的人摔了跤，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看看扔在一旁的扫帚，又看看扫帚不远处的妲己，目光很是不友好。

妲己低头看着路面上倒映出自己的尴尬表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捡起扫帚一步三滑极其尴尬地逃离现场。

这干将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真的就如此老实，这做事风格也忒实诚忒严谨了些，竟一丝不苟地将这惩罚给彻底深度贯彻落实了。

后来听说那日原本住在暗幽宫北面的吕布千里迢迢从胡笳山抢了个妙龄少女回来做夫人，却在暗幽宫的大门口人最多的地方摔了个十分扎实的跟头，并且很不巧地脸着了地，不仅被胡笳山的人追上劫走了夫人，他那张素来以英俊著称的脸还狠狠地肿了好几日，可谓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吕布在家中数日不敢出门，差人到处打听是谁在这暗幽宫的地面抹了油，害他颜面尽失。众人只说抹油的没看见，只知道那日有个样貌顶好的姑娘拿着扫帚在暗幽宫四处扫雪。

于是吕布自然而然将这笔账记到了妲己身上。

当然这都是后话。那日妲己匆匆溜走后又去了趟魔泉，也就是黎夜的住处。

原是来跟他复命，汇报一下扫雪的光荣成果，不想黎夜竟不在，不再便算了，门竟也不关好。

看着四周盛放魔泉的屋子，以及被魔泉围绕着的院子，妲己集中力量对着冰面重重打下，果然又看见了那日的景象，凹凸不平的冰面折射出暗黑的颜色，将河水显得浓稠而诡异，翻滚着不断地想要将什么东西喷涌出来。

妲己一动不动地看着冰面，为何外面的水干净清澈，而偏偏只有这里的水如此诡异呢，魔泉魔泉，到底是什么含义。

她抬头看着敞开门的屋子，最终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黎夜似乎对饮食起居并无太高的要求，屋内陈设不过一张简单的床铺，几把椅子和一个方桌。倒是右侧的书房引起了妲己的注意。

书房内陈列了许多书籍字画，桌上还有一幅尚未完成的画作，妲己走近一看，画的竟是个女子，这女子身着彩衣，体态纤细，惦着脚尖，一手轻提衣裙，一手高举过头顶，似乎在为谁翩翩起舞。只是这画中女子的脸部确是空白的，想是还没来的及画。

妲己感叹，像黎夜那样水火不近，孤僻冷傲的人，也有爱慕的女子么。

随后她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这屋里虽有许多许多画，却都是同一张，画的同一个人，同样的姿势和场景，连衣裙飞扬的纹路和褶皱都一模一样。

原来那竟不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作，只是这黎夜反反复复地画同一幅画做什么。

突然，书架背后有响动声传来，那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敲击着墙壁。

妲己循着声音走过去，拨开一处的书册，墙上迅速弹出一个暗格，里面的东西迫不及待地飞了出来，悬在空中。

是一幅画。

这幅画跟屋里的任何一副都一样，又都不同，它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画纸呈现出一个近乎透明的状态，以至于画上的人仿佛真实地站在那里，似乎下一刻便要动起来，将未尽的舞蹈跳完。

妲己想起安琪拉之前说的，云苍的每个召唤师来到云苍时，都是没有记忆的，他们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来到这儿之前，在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每个召唤师都有一个记忆的闸门，通常是召唤师此前最为看重的事物，通过此物能唤醒前世的记忆，只是这事物通常都是被封印的，只有与其前世紧紧相关的人才能解除封印。

不过这召唤师们既然没有记忆，自然不知自己前世是在哪个时空的哪个地方，也自然不知这与自己仅仅相关的人是谁。

那么这幅画，或许就是黎夜的记忆闸门吧，他画了那么多，画的一丝不差，定是早已深深将这画中景象印在了脑海里，复刻了千百遍，那些他忘却的记忆，努力想要记起的东西，是什么。

没有找到关于暗幽河的秘密，却不小心窥见了这样的密辛，妲己有些后悔，自己似乎不该进来，这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东西。

她伸手想要将画像收起来，不料手刚刚触到画轴，心口便一阵劇痛，险些晕厥过去，她慌忙捂住心口，她刚才便奇怪既然是如此重要的物什，怎的也没设个机关把守，没想到这机关竟是设在了画上。

那时的妲己尚且不止，之所以不设机关，是因为旁人根本不能靠近这画，远在五步以外，就早已命丧黄泉。

她由于劇痛阖了双眼，没有看到那幅画因她的触碰发生了什么变化。

从她触到画的时候，画中美人的脸便开始逐渐变得清晰，又随着她手的突然离开恢复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