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前一个黎明的早晨，渤海某一处僻静的海滩。

一对面带忧郁的恋人正坐在一艘小船的船舷上。他们眼神迷茫地望着海水渐渐地涨起，一道道晨曦渐渐照亮了他们眼前的海面。在海面的尽头，初升的朝阳在海平线上冉冉升起。那普照的霞光将附近的海面染红，显得气势磅礴，格外辉煌。而他们的背后则是莽莽群山，呈现出原始而又寂静的氛围。

这对面带忧郁的恋人，他们年龄稍微有一些差别。男人的年龄偏大，约四十岁左右，身穿苗族人的服饰；女的年龄看起来才十八九岁，是一个安静、沉稳的姑娘。她的穿着服饰与他不同，不过服饰也相当奇特。

“风寒，你说我们这次能成功吗？”年轻姑娘问。

“落雪，你对自己要有信心。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成功的。”中年男子答。

落雪没有回答，眼睛转向更远一些的海天交接的地方。一大片白云朵飘了过来，遮住了初升的红日。红日在每个云朵上镶上了一道道红彤彤的金边。那景色蔚然壮观，令人流连忘返。可是，落雪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能够像我这么长寿，那该多好啊！”落雪说。

“雪儿，请不要悲观。等我们到了蓬莱，我也可以像你那样长寿。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啦！”风寒回答。

接着，两人十指相扣，又互相鼓励了一番。然后，落雪轻轻地依偎在风寒厚实的肩膀上，风寒则用粗实的右手轻轻揽住落雪的小蛮腰。

风向有些变了。二人注意到这一点，都沉默了下来。此刻，落雪的心情愈加紧张与不安。

“风寒，你说蓬莱真的存在吗？”落雪问。

“不知道。不过据前人们讲，蓬莱的确是真实存在的。”风寒安慰道，心里也难免打鼓。但他怕落雪担心，不敢露出畏惧的神色。

落雪轻轻“哦”了一声，望着海面上起伏的海浪。二人又不做声了。落雪开始回忆着过去的时光。

她出生在轩辕国。很小的时候，便随着父母来到了九州大地。在三苗部落，她认识了风寒。他们相爱，很快就堕入了爱河。后来九州之主帝尧禅位给虞舜，引起三苗首领蚩尤的不满。于是，双方发生了战争。最后蚩尤战败，三苗部落举族迁徙。他们身为三苗人的子孙，自然得随着队伍一起迁徙。路途艰险，万水千山，再加上道路不熟，队伍哩哩啦啦拉了很长。结果，他们与大部队走散了。起初，他们想找到大部队，并与他们汇合。但他们的努力最终失败了，他们不知道大部队现在在哪里，连个行军的方向也不清楚。最后，他们来到了渤海海滨。

他们在那里定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一年一年地过去，风寒却逐渐衰老，而她却一点也没有变化。因为她是轩辕国的人，拥有很长的寿命和不老的容颜。她渐渐地开始担心，若是风寒有一天不在了，那她该怎么办呢？

“如果你能够活得跟我一样久就好了！”她经常这样说。

后来，他们听说，在渤海的深处有一座仙岛。仙岛上有座仙山，仙山上有座庙，庙里住着几位老神仙。只要到了那里，他们就能够拜神仙们为师，学习仙术，长生不死，也可以得到不老的容颜。于是，她就和风寒商量。起初，风寒不同意，这样做太危险了。但他看到落雪的执着，最后他也就答应了。

“是啊，人生在世，不拼一下怎么能行呢！”风寒下定决心。

二人开始出海求仙。但他们试了许多次，非但没有成功，还险些丢掉了性命……

风寒突然扯动风帆，落雪从回忆中惊醒。

“风起来了，我们出发吧！”风寒说，使劲拉着船帆。

“嗯。”落雪说，一边重新紧固装着航海用品和食物的箱子。

一切准备妥当后，风寒割断缆绳，小船像离弦之箭一样向海中心驶去。海风鼓动着船帆，海浪拍打着船舷。起初他们还能待在船舷旁，观看这壮观的海景。但后来小船抖动得越来越厉害，他们不得不躲到了船舱里躲避风浪。

过了很长时间，风平静了下来，小船缓缓地向前飘动。他们漫无目的，没有方向感，饿了就吃些东西，等风大起来时就再扬起帆前行。就这样，他们又航行了两天。

他们知道，他们这么做无外乎会有几种结局：第一种是被风再吹回岸边；第二种是小船被巨浪打碎，落水淹死；第三种是食物用尽，饥饿而死；第四种蔬菜吃光，得败血症而死；第五种就是到达蓬莱彼岸，修炼成仙。而真正到达蓬莱的几率，恐怕也微乎其微。

但为了实现情人的愿望，风寒也是拼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有限，要么与情人一起得道成仙，要么与情人一起葬身大海。——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爱，平凡而永恒。

一天，海面出奇地平静，没有一丝风。落雪拽下一根秀丽的长发，放在船舷上。

“风寒，你看头发一点儿也不动。我有一种很强的预感，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我们就要到达蓬莱了。”落雪激动地说。

“少胡说，这能预示着什么呢？”风寒回答。

（不过，落雪的预感是对的。）

夜晚船身突然一震，把他们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急忙爬起来，准备抓住扶手，以免被风浪卷走。但小船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只听见“咔吧”一声巨响，船身猛地朝海里倾斜。

那惯力非常大，他们拽着的扶手也断裂开来，他们整个从船舱里倾倒出来。出来之后，他们发现桅杆已经折了。

风寒赶紧攥住船舷，蹲身躲避风浪。而落雪顺势则抱住了断裂的桅杆，但不幸是折了的那一根。风寒大喊了一声，但被浪呛了一口，差点没卷进浪里，睁眼之后却发现落雪已经被卷远了。

月光灰暗，最初还能看见落雪抱着桅杆，随着海浪时隐时现，但到后来完全看不见了。

他还来不及悲伤与恐惧，就又被海浪给打晕了。但他的双手仍本能地，死死地抱着断裂的船舷碎片。后来整个小船被浪肢解，他又被卷入到一个更骇人的海底漩涡。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卷在漩涡的某一层，正在极速地向下俯冲。这个海底漩涡足有十个楼层那么高，周围都是一丈高的水壁。一层一层地向下螺旋，就像螺旋楼梯一样。有不少船只的碎片和杂物在不同水层上打着旋，大概是以前的海底沉船都聚集到了这下面。

这场面十分壮观，气势恢宏，恐怖非常，他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

但还有更让人震惊的事情等待着他。他旋到海底第三层，眼看就要堕入到这无底深渊。就在这时，一艘三桅巨船从水壁中钻了出来。这艘船屹立在漩涡之中，任凭漩涡的巨大冲力，也几乎纹丝不动。

巨船的船身有三丈多高，几乎顶到上层的水壁，船舷上放下了不少的绳子。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仙船，接我去蓬莱？”风寒想。

他没有机会犹豫，等划到了船近旁，立即抓住了绳子。但当他往上攀缘时，腿上有一堆毛扯住了他。他仔细一看，不知何时从他抱着的那根木头上缠绕着一大团头发。

那团头发中有一绺深深地扎进了他小腿的肉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物，也顾不上那么多，当机立断硬生生地把小腿的皮肉给扯了下来。他鲜血淋漓地拖着残腿，用好的那一条腿蹬着舢板，艰难地爬上了仙船。

三桅巨船上有一个巨大的船舱。船舱里边别有洞天，舱壁上泛着涟漪似的的光。舱里分成十列上下铺式的床位，每一列之间有一条两人宽的过道。每一列都比较深，黑洞洞的看不到尽头。他拖着受伤的残腿，带着忐忑的心情往深处走去。里边光线暗淡，空气潮湿，越往里走越这样。有不少床位是瘪的，证明床位上没有人。即使床位上躺着人，他也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看见一双双惊恐的眼睛。

现在，他感觉那条腿有些麻木，整个身体都越发疲惫。他不能再走了。他需要找个床位休息一下。上床位行动不方便，遇到突发事态不好应对。因此，他就选了一个下床位。床位上有床单和被褥。他把床单撕的一条一条的，绑在自己的伤腿上止血。

正在他愣神的当儿，巨船突然停了。然后，陆陆续续从各个床位上起来人，朝舱口的亮光走去。他不明白怎么回事，也不假思索地跟着过去。

在亮光处，他发现了情态迥异的人。而他们穿着的衣服也和他完全不一样。“这些是什么人呢？”他很困惑。接下来，他试着同他们进行交流，但是由于语言关系，最终也只得放弃。

他判断，这些人极有可能是别的朝代，或者来自不同国度的人。由于某种共同的原因，他们也踏上了这艘三桅巨船。“难道是时空隧道？”他听说神仙可以跨越不同的时间和地域。或许，这艘船就是他们的交通工具吧！

这时，他已随着人流来到舱外。在舱外的甲板上，开了一个四方的口子。他记得，他来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口子。走到近前他才发现，原来口子下是一个自动扶梯。扶梯一级一级向下滚动，他很想知道扶梯的动力是什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术驱动？”他满脑子疑惑。

人们都排着整齐的长队站在扶梯上，陆续有人走下扶梯进入底下那条通道。他想，那条通道的尽头大概就是船口吧。他也跟着蜂拥的人流往下走。但无论他怎么走，扶梯都自动把他顶了上去。后边的人不耐烦了，提醒他如果不下船的话，就待在船舱里不要到处乱跑。他懵圈了，呆滞地望着那些人。那些人擦肩而过，仿佛他根本不存在般。恐惧感不由传遍了他的全身。后来船又开动了，他又自动归位到舱口门那里。

当他清醒过来时，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他带着金边夹鼻眼镜，刚才似乎也跟着下了去。他的年龄大概在二十多岁，穿着打扮的比较古怪：一袭黑衣上画着对称的红色图案，额头系着护额，护额上的图案也比较奇特；他的眼角和脸颊都涂着红漆，穿着黑色的袜子和木制的鞋，不过脚趾头是露着的；他的手指甲上涂有各种颜色的指甲油，带着黑色的手套，不过也是露手指头的。

风寒心想，穿成这样不是个“2”，就是个艺术家。闲来无事，他就来到他身边与他搭讪。

“喂，这是怎么回事？”

那傻帽便急了咕噜地说了一堆。但他说的什么，风寒却一句也没有听懂。那人见他没听懂，只好比划着手势。看他的意思是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二人不再说话，各自回到自己的床位。但那个家伙竟然就是他的上床位。待了这么久，他竟然一直没发现。同是天涯沦落人！二人显得更加亲切。时间还很长，他们就彼此学着沟通。没想到二人的秉性还挺合，短短的时间内竟成了好朋友。

不知谈了多久，金边傻帽突然呆愣了片刻。等他回过神来之后，就对风寒说他要到站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分别之时，自然是难舍难离。风寒手腕上带着一对手镯，那是三苗一族的珍贵信物。离别了，也没什么留作纪念的，就把左手上的三蛇铜环摘下，并赠予给夹鼻眼镜。夹鼻眼镜也没有客气，用手托着揣入怀里。夹鼻眼镜表示，将来若是有机会，他们还会再见面的。随后，他也从包里取出一卷东西回赠给他。

那卷东西是大约26公分长，直径6.6公分的卷轴。卷轴的表面是花色的封面，上边写着“封印の书”，字的周围簇拥着茂盛的樱花的图案。卷轴是卷起来的，并用一个精致的丝带系着。

夹鼻眼镜下了船后，风寒送他到扶手梯的站口，望着他钻进船下方的通道里。他站在舱口的亮光处，打开了那卷东西。里边画着的文字和图形非常晦涩，他看不懂其中的奥妙。停顿片刻，他又摸索回他的床位。

不知不觉间，他也感觉要到站了。因为在他的脑回路中，有一股强烈的麻痹似的刺痛感。随之，浮现出各种奇特符号的提示。过了一会儿，又产生了细碎的嗡嗡声。那种声音呈现不规则的波形，最后汇聚成一个声音：“蓬莱站就快到了，请及时下车。thisstopispenglai。pleasegetofffromthereardoorandmindyourstep。”

“哦，原来这样才算到站啊！”他想。不过，他又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那些人不能在这里下船，而偏偏他却可以呢？难道说这里边，必须遵循一定的规则吗？还有那些人不在这里下船，他们又转去了哪里呢？……”

废话少叙。船速渐渐放缓。最后，轰地一下停了下来。他通过暗淡迷离的通道，来到一个陌生的码头。站在码头上，他的整个精神为之一振。当他回头的当儿，那艘三桅巨船正沉入水中，在海面上卷起巨大的涡流。很快，海面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这个码头被许多集装箱围在当中，接近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宽阔的小广场。广场是由许多沙石铺成，上边抹的溜平溜平的。令人惊奇地是，上边还绘有一个四方形的图案。广场北边，有一个白点在内，六个黑点在外；广场东边，有三个白点在内，八个黑点在外；广场南边，有两个黑点在内，七个白点在外；广场西边，有四个黑点在内，九个白点在外；广场中间，有五个白点在内，十个黑点在外。

他在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选择马上离开这里。因为这里这么古怪，不知还会发生什么离奇的事。如果继续待在这里，是非常不明智的。另一方面，蓬莱仙山就矗立在他的眼前，他有一种一步到位的紧迫感。

他走出码头，爬过陡斜的阶梯，最后来到高耸入云的蓬莱之巅。这里真是一个好去处！云雾缭绕，烟雨飘渺，站在山顶上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他并未忘记落雪。他马上爬上一个较高处的崖口，迫不及待地眺望海内。但是不管他怎么寻觅，都看不见落雪的踪影。原来他们出海的那个小石滩也已经被海水淹没了。

他站在崖口大声呼喊：“落雪，我已经到达了蓬莱啦！我现在可以像你一样长寿，永葆青春了。”

可是，等待他的确是寂静的回声。

“难道落雪已经老死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向他袭来。他被黑暗与悲痛所笼罩，面容在即可间憔悴了。

悲痛过后，他忽然意识到，他曾经穿越的无水的隧道是时空隧道。而时间就在这段期间，已经过了几千年了。

——节选自《修仙笔记》之风寒手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