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渊雪垂袖而立，长发在半空舞动，杀意如风雪漫过海潮，再僵持片刻，终于微微一点头，转身。

暮清瑶轻轻松了口气。

但就在暮渊雪完全转身的一刻，她的瞳孔骤然紧缩，伴随五岳兜头压下的凌厉剑气，惶然的眼里便只剩暮渊雪脸上那一丝残酷的笑意。

变故的发生只在一瞬，暮清瑶来不及做任何躲闪——她的修为本就所剩无几——偏偏她脑子里闪过的思路却是既快又完整，远远敏捷过她的行动。

暮渊雪竟是这般狠厉，压根没打算留馨玥的性命。只要能杀掉她暮清瑶，他不在乎让馨玥成为牺牲品、人肉靶子。他那一剑之势，分明是要刺破馨玥的胸膛，再穿过她暮清瑶！

事后，清羽族追究起来，暮渊雪大可以将一切罪责推到暮清瑶身上，说是暮清瑶趁她不备，杀死了馨玥公主。无人会怀疑他。

想归想，但此刻的暮清瑶，真的是束手无策。暮渊雪那一剑倏忽如游龙，飘忽似风雪，虚实难辩，笼罩万物。若放在往日暮清瑶的修为鼎盛之时，应该可以应付。

但现在是特殊时刻不是？

剑气仿佛提前刺破眼眸，让暮清瑶目中涌起一股血色。暮清瑶无力地闭上眼。

“叮！”

一声清泠锐响，仿佛冬夜之中的风铃舞动，暮清瑶隐约窥见一道白影斜斜划过，刹那又归于虚空。

暮清瑶再度睁眼，就看见完全陌生的对峙格局。

馨玥已经被暮渊雪一手揪进怀里，在距离暮清瑶十步远之处，俯在暮渊雪胸口瑟瑟发抖。

暮渊雪面如寒霜，目光却越过暮清瑶，投在她身后。

暮清瑶愣了一瞬，不自已地转身，就见一长身玉立的陌生白衣男子，面如冠玉，眉目胜画，潇洒意态中似乎带着三分未睡醒的慵懒，闲闲散散地立在一块白石旁，未束的长发如泉垂落于地，修长指间执一精致玉笛。

暮清瑶不禁皱眉：“你是谁？”

暮渊雪却冷笑一声，替那白衣男子做了回答：“莫兮河，你还活着？还没被永夜君灭成灰？”

暮清瑶在心里默念，莫兮河，莫兮河，念了两遍之后想起来，这就是魔族那威名远扬，或曰臭名昭著，当今魔族之王最看重的王子，魔族之内权倾朝野，魔族之外攻无不克的七王子莫兮河。

暮渊雪曾随师父出征时，与莫兮河有个数面之缘，对这七王子的用兵之从容狡诈、心思之歹毒缜密，有相当形象的了解。但暮清瑶年纪尚幼，待她随暮渊雪出征时，神魔两族之间已常年无战，故而她只听说过七王子的名号，却从未见过。

莫兮河听了暮渊雪的挑衅之语，不咸不淡地回应：“既然认出本君，还不赶快滚。”

暮渊雪冷笑。

莫兮河略垂眼睑，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玉笛，问：“永夜那家伙，到了清羽族之后，是不是急着找女孩子？”

暮渊雪一怔，莫兮河立刻领悟，呵呵笑起来，既清爽又邪恶，又隐着三分顽皮。哪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若被那笑容一刺激，怕是会立刻坠入情网再难自拔。莫兮河边笑边说：“那家伙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被本君的千面靥冰阵伤到，内里估计难受得快发疯了。”

暮渊雪神色微变，沉声道：“千面靥冰阵？”

莫兮河似笑非笑地反问：“你以为他急着找女孩子做什么，还不是炼合欢禅来缓解千面靥冰阵的寒厉？本君的话你听懂了吗？”

他神色一正，清朗面孔下透出的冷峻威势，便如雪岭冰峰，令人望之生畏。

他紧盯暮渊雪，一字一句道：“千面靥冰阵，两百年方能开启一次，并且不是每个人都有力量开启。我魔族已久未有此类人才。偏偏这次被本君打开。既然打开，便能持续整年。怎么，你想尝尝这滋味？”

暮渊雪不语，脸色微白。

莫兮河接着说：“我们神魔两族休战已久，父王一心休养生息。哪怕这蛟螭神潭曾属于我魔族之地，后守护神潭的圣物被你们夺走，我们也不多追究，任你们在此来去自如。但即便如此，我若被惹急了，杀个把神族的战将，挑起几场神魔战事，父王也不会因此就砍我的头。”

莫兮河的指尖开始在那玉笛身上轻轻跳跃，每一跳跃，都似暗藏玄妙，连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包容万象、危机四伏的手势。

随着那手指跃动，神潭之底突然闪现无数澄透纯银之色，从幽深处一路涌来，仿佛天风卷裹冰川飞跃前行。

暮渊雪神色倏变，眼见莫兮河眸底已泛起一层冰雪之色，知道这不要命的王子是真的动了杀意。若论修为，他可能并不比莫兮河差多少，但千面靥冰阵开启，他就捉襟见肘了。

并且，他原本的意愿，就是污蔑暮清瑶勾结魔族。现在虽要不了暮清瑶的性命，但暮清瑶却被魔族七王子所救，也算坐实了罪名，今后有口也辩不清。如此，他的目的其实算达到了，不必再去受千面靥冰阵之苦，更不必惹上莫兮河这个冤家。

暮渊雪雷厉风行，一想通，便抱紧馨玥直跃向潭外，转眼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