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月22日，凌晨3:05。

本以为，司机这所谓的“不走运”，是指车坏了。

而在车外有人持续拍打挡风玻璃的乓乓声中，相寻又觉得不是车的问题。

果然，车门打开。

就见几个穿着军大衣的彪形大汉，快步登上了车，一车人虽看不清这些人的表情，却看得见他们手上的尖刀。

这场面，除了头上套着旅行袋的那位，其余人都看得懂：遇上劫车的了。

相寻叹了口气，吩咐方琼和张亨在右侧的两个座位上坐好，自己则坐在了中间的位子上。

这班车的加座并没人坐，相寻这最后一排的居中座位，可以对车内的状况一目了然。

带头的那个大汉，像是长官阅兵一般，目光扫过了众人头顶，而后很是豁达地喊话道：“生活不易，混口饭吃，老少爷们配合一下。”

先前被司机强制赶进破饭店消费，都没人跳出来，这会遇上四个拿刀的，自是一片寂静。

带头那位很满意大家的表现，接着道：“不管男女老少，一人十块，拿在手里准备好，别等我兄弟过来了再磨蹭......”

说到这里，他脸一沉，提高了嗓门：“哪个动作慢的话，就别怪我们手里的刀快了！”

见没人搭话，却也没人摸钱，另外一个催道：“动起来了！动起来了！”

于是，前排的乘客都动了起来。窃窃私语声、开合拉链声，此起彼伏。

见离自己最近的两三排都把钱拿在了手上，带头那位就对着其余两个还没开过口的吩咐道：“小四子小五子，你们一人收一边。”

带头的看看司机，司机讪笑着拔掉了车钥匙，显出一副顺从的样子。

带头的冷哼一声，又对催着“动起来”的那位说：“老二，你跟在小四子他们旁边，哪个不听话，就给他放点血。”

于是，带头的留在车头纵观全局，其余三个从车头至车尾，开始一排排往后收钱。

既是乡间岔路，自然没有一点灯光。

只是在晴朗的月夜下，车内并不算伸手不见五指。

凭着相寻的夜视能力，更是很容易就辨清了这几个劫车者的脸。

这四个，看长相应该是亲兄弟，从他们的言谈中，大致可以推断出：带头那个是老大，向左侧乘客收钱的是小四子，右侧是小五子，居中防突发事件的是老二。

靠右侧的小五子，推进过程相对顺利些，他已经收到了第六排。

而小四子这边，就纠结一些了。

左侧第三排靠窗的乘客装睡，被一个耳光扇醒了以后，大概是想着演戏演全套，还装出一副没睡醒的稀里糊涂样子。

“查票啊？我买过票了，买过了......”

只不过，四兄弟对这种把戏见多了，小四子把靠走道那个乘客身子往后一扳，老二就对着坐在靠窗的装睡者一脚踹了上去。

“狗东西！是想放点血吗？！”小四子的刀，也顶到了装睡者的脖子上。

这一下，装睡者立刻摸起了口袋。

他思路很是清晰地一点点往外掏，掏够十块钱后立即递了上去......再被扇了一耳光后，将将过关。

到第五排，又出状况了。靠走道那位大妈举着手里远远不够数的几块零钱，哇哇哭着说自己只有这些。

于是，小四子的巴掌就一下一下地扇在了大妈脸上。

但是，真没带够钱的人，再怎么扇也是扇不出钱的。

这大妈也是随机应变，意识到劫车这几位拿不够数就会一直扇下去......她居然捂着脸对邻座那位央求道：“小兄弟，借老姐姐几块钱......”

这年头，并非人人都愿为解陌生人的难处，拿出几块钱。

坐在大妈旁边那位，想着自己已经肯定要损失十块钱了，再去支援个陌生人几块钱，半个月工资就没了……

所以，他故作为难地搪塞道：“我也只够我自己的那份。”

“什么东西！”老二一刀把砸在了他的脸上，“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老姐姐问你借还推三阻四，是不是汉子？！”

没办法，他只好哭丧着脸，一手捂着眉角被砸开的地方，一手再去掏口袋。

这时候，右侧的小五子，已经收到了倒数第二排了。

方琼和张亨，根本就没去看这劫车的四兄弟。他俩从头到尾，都死死地盯着相寻。

只因为从那几位一上车亮明来意后，相寻的脸上，就浮起了残忍的诡笑。

微弱的光线中，相寻的面部表情，其实看不太清。

可是，看着相寻嘴角露出的那几颗白森森的牙齿，再看着他眼中流转着的寒光，张亨和方琼，知道麻烦了......这一伙劫车的兄弟，麻烦了。

方琼首先想着破财消灾，便赶紧摸起了口袋。

相寻没有转脸，却准确地扣住了方琼掏钱的手，摇了摇头。

照理说，这种时候，张亨应该是紧张而恐惧的。

可有相寻在身边，张亨完全没有一点对自身安危的担忧。甚至在看到相寻捏住了方琼的手以后，张亨还有心情吃醋。

相寻的手小，所以方琼掏钱的那只手上，还空出来一块地方可以留给张亨抓，张亨也真抓了上去：“琼琼，不要拿钱，我来处理。”

方琼一愣：“你处理？”

“嗯，你别怕。”张亨一脸可靠地对着方琼点了点头，“我们三个孩子，说没钱的话，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相寻嗤笑一声，想着张亨要表现，静观其变就好......反正自己就在旁边，相寻也不担心张亨演砸了。

就在钱不够的大妈刚刚在小四子的“帮助”下，从邻座借够数的同时......小五子，已经站在了相寻他们的面前。

小五子扫视了一下最后一排的这三位：相寻的身影，是个完完全全的小孩子......十三岁的张亨虽然坐着和大人差不多高，可透过车窗照进来的光线，那脸上未脱的稚气，还是一目了然。

所以，小五子的目光，留在了方琼脸上：“三个，三十，快点。”

“没有......”方琼轻回了一声。

“没有？！”小五子的声音，立即沉了下来。

可他再仔细辨瞧了方琼几眼后，脸上的恶相，渐渐变成了色相：“小丫头脸这么标致，说话不老实啊……”

说话间，小五子一手勾住了方琼的下巴：“哥哥生活不易，妹妹不会疼人啊……”

啪嗒一下，勾着方琼下巴的那只手，被张亨扣住了腕子。

小五子冷笑一声，想要抽走这手时，竟没抽走。

不是小五子力气小，而是此时的张亨，力气已经和成年人差不多了。

“大男人，欺负女人孩子，要不要脸？”说着，张亨站了起来，示意方琼移进到靠窗的位子上。

方琼没动，毕竟她也明白，想靠张亨吓退这拿着刀的歹徒，难度很大。

方琼想着，自己隔在中间，那小五子要袭击张亨的话，还相对麻烦点。

“小杂种，松手。”小五子左手被张亨扣着，便举起了右手的尖刀。

张亨没回话，也没松手。

小五子一咬牙，左手再次用力一抽。

站在座位前，本就不容易站稳。何况小五子这一下用力，已经没有再把张亨当小孩子了。

张亨没让小五子的左手挣脱，却被这下拉拽得失去了重心，整个人直接横倒在了方琼和相寻两人的腿上。

相寻摸了摸枕在自己腿上的张亨脑袋，轻笑着问道：“接下去，还是你来处理？”

张亨还没回答，小五子的刀就抵了过来。

这拿刀的右手，似是被相寻不经意地格在了离张亨脖子不远的距离。

可看着近在咫尺的尖刀，张亨在一惊中，还是松开了小五子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