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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崛起1979》第六十八章 奇人在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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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凡,今年你怎么来的这么迟?我原来估计前几天你就应该过来的。”

李凡的几首秧歌刚刚唱完,吴家妈妈从家里拿出两个白面馍出来了,和李凡不见外打着招呼,那口吻根本不像打发叫花子,反倒是多日不见的亲戚上门了。

“老嫂子,过年好啊,李凡给你拜年来了。”李凡喜笑颜开地接过来白面馍。

这年头,白面在谁家都是稀罕东西,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大队才给每人发几斤。

给讨吃的白面馍,说明是把他当上客待了。

吴家妈妈和他说笑了几句,就把打他发走了。

回到窑里,吴明好奇地问吴家老爹:“这李凡是个什么人,听他的秧歌,唱得很有水平,像个有文化的人。怎么出来讨吃?”

吴家老爹吸了一口旱烟,慢腾腾地说:“李凡这人不简单,是个奇人哪!别看他是个讨吃的,人们谁也不小看他。上了谁家的门,有好的,不给赖的。““那他家原来是干什么的?看他还像念过几天书。”吴明继续问。

“他家原来在他们李家村村里,也算个好庄户人家,小时侯他还读过几年私塾,肚肚里很有些墨水。土改时他家的成份给划成富农,几年折腾下来,家业就败了。

爹妈死得早,家里就只剩下他,地里活又干不了,穷的只能讨吃,到了三十几也没寻下个婆姨。后来有人见他秧歌成得好,人又恓惶(可怜),就给他说了一个带孩子的寡妇,后来又生了四个小孩,日子就更难过了。

前几年不缺劳力的都吃不饱,更不用说他家七口人、一个半劳力了,你说他不讨吃,又能有甚办法?!”

“说谁家讨吃呢?吆,咱家的大学生回来了。”说话间,三姐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

“正说讨吃的李凡呢。三姐,刚才李凡来唱了几个秧歌,妈给了两个白面蒸馍打发走了。那李凡唱的秧歌挺好的。”

“妈,你可真大气,用白面蒸馍打发讨吃的。今年白面多的吃不了了?”三姐讽刺老妈。

“三女子,还真让你说对了。今年队里过年每个社员给分了三十斤白面、十斤白菜,猪肉让随便买,比前几年过年,真是天上和地下了,简直不能比。李凡家里有五个小孩,最小的还在炕上爬。他们大队今年每个社员才发了三斤白面,只够看的,能管什么用。真是遭罪呀,苦了几个小孩。给他两个馍馍,也让他回去哄哄几个小的。”吴家妈妈一脸同情地说道。

“啊哦,是李凡呀,去年我刚到公社上班,就听过他的秧歌。可有意思了。”

“他还到公社去唱秧歌?”吴明有些奇怪:“你刚上班,五、六月份不逢年、不过节的,他去唱什么秧歌呀?”

“那段时间,他家里面没吃的了,跑到公社去要救济。公社的人们起哄说:‘唱个秧歌吧,唱得好就给你。’他问唱什么秧歌。众人说就唱你穷吧。李凡一点也不考虑,张口就来:‘炕上不铺个席片片,睡觉枕的是半块砖,灶里不流一点点烟,抬起头就能看见天。’唱得人们心里也发酸。

旁边有个人说,那天看见他和老婆在灰渣堆里拣兰碳,就再唱一下拣兰碳吧,他接口就来:‘因为没烧的做不熟饭,引上老婆拣兰碳,虽然现象不好看,世上的穷人千千万。’正唱着,任书记进来了,有人就给他出主意,书记爱听你唱秧歌,把你的困难编成秧歌唱了,肯定给你救济。

他走到任书记跟前就唱:‘眼看见天暖换不转季,家里无粮缓不过气,老婆得病又没钱治,没办法才求你任书记。’书记一高兴就给他批了二十块钱。”

吴明感叹地说:“这李凡真是个急才,咱农村里也有大文才。”

“这算啥哩,”三姐继续绘声绘色给吴明讲:“这李凡有了钱,立马就到粮站去买粮。他老婆有病,想吃点小米饭,可咱们现在只供应高粱,只有几个需要特殊照顾的才能买到谷子。

李凡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开口。正碰上站长上厕所,一见就要他唱个秧歌,他赶忙给站长鞠了一个躬,唱:‘五黄六月天气热,高粱糁糁解不了渴,你对穷人不眼黑,照顾让我买成谷。’站长马上领他买了几十斤谷子。这真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人穷志短没办法呀,走到哪,都得给人家说好话。没办法,总要活下去呀!”吴明不禁替李凡唏嘘不已。

“他也不是见谁都说好话的人。”吴家老爹插话了,“李凡人穷志不短。他出门讨吃碰上不给的人,他也不麻缠,但话还是要说的,他就唱:‘有的人家太小气,见我一来就把门闭,打发我说明咱有情意,不打发也把你讹不地(讹不住)’。

有的人笑话李凡秧歌唱得满有才华,为啥还要讨吃要饭?难道这营生洋气(赶时髦)?

他马上反驳:‘你说这话太荒唐,秧歌哪能顶口粮,讨吃不是为取洋,要着总比饿着强。’有人说他讨吃丢人,他却说:‘落盘菜、摇壶酒,天南地北到处走,盘龙大棍挽在手,打遍天下咬人狗。’、‘一无愁、二无忧,沿门乞讨度春秋,韩信孤母要过粥,康熙王吃过‘到口酥’(用米糠做的窝窝头)。’。

有一年,他的小孩得病死了一个,人们安慰他不要伤心。他反倒唱了个秧歌自我安慰:‘养的个孩子很聪明,如今也比大人能,李凡虽然家贫穷,我孩是贵人生寒门。干一口、湿一口,一家人家手倒手,拖上转、背上走,亲着亲着喂了狗。时不顺、运不通,我没本事婆姨疯,抓屎弄尿一场空,命薄福不住(土语容不下)文曲星’。”

吴明默默不语了。还是一个“穷”字把老百姓整成这样。

像李凡这样一个本来很有才华的民间歌手,为了全家七口人的生存,把自己的才华沦为乞讨的工具。

可悲呀!!

别说是现在的农村了,就是吴明前世工作的时候,那可是到了九十年代中期了呀,农村还是这个状况,越生的多,越穷!越穷,就越生的多,都成了恶性循环。

也难怪这会儿的人们只顾肚子,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啊,白天动弹一天累得要命,晚上一吹灯,成年男女也只剩下那点乐趣了,不生孩子,再干啥?!

就像他们自嘲总结的小段子:“耕地靠牛(没机械),叫人靠吼(没电话),照明靠油(没电灯),娱乐靠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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