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哪知道陆绍在苏州城里就是个常常打规则擦边球的角色，并因此而过的逍遥自在、又滋又润。

陆绍莫名其妙到了这里，本来以为阴曹地府法度森严、死气沉沉，哪知道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潜规则，他有了一种熟悉的、如鱼得水一般的感觉。

只是眼下的陆绍一穷二白，要是想不出出头的法子，那就只能苦熬被规则的苦逼日子。

“陆绍大哥。你？”大毛目瞪口呆盯着陆绍。

陆绍轻轻拍拍大毛的脑门：“有些事，等你大了才会明白。”

大毛的表情看上去一头的雾水，想必他心里更是糊涂。

“大毛。那张家兄弟能不能随便去别的镇里或者城里？”

还不能随意出村子的陆绍心思活跃起来。

大毛摇摇头：“张大也就是在镇子里欺负咱们这些人，出了镇子谁会买他的账。”

“那镇子里有没有可以随意到别的镇子溜达或者随意去城里的人？”

“镇长大人和管事应该可以吧。别的就不知道了。”

“嗯。”

陆绍点点头若有所思。

最后陆绍想起一件事情，他问大毛：“大毛。那些黑衣人是怎么回事，在村子里看不到他们，好像村长对他们挺凶的？”

“陆绍大哥。你怎么问这个？”大毛觉得有点儿奇怪。

那些作奸犯科的黑衣人，不管是村民还是镇子里的居民、不管是新来的还是呆了一阵的，这事大伙都知道，就是二毛他们也个个都明白。

大毛说那都是些作奸犯科的家伙，不值得同情，这让陆绍糊涂了，就算那些老人不算在内，难道里面的小孩子也是作奸犯科之徒，这不可能嘛，于是他追问大毛。

大毛接下来的解说让陆绍脊背直发寒气。

穿黑衣服的都是在阳间偷鸡摸狗、欺压老弱、破坏公德、不守孝道的家伙，因为犯的事儿轻，才被派到村子里来劳作，没田没地的也就是糊个口。

那些在阳间犯事稍重的角色，有的在镇子里劳作，有的在城里劳作，干的都是些最重最苦的活，只给一点点填肚子，要是胆敢偷盗什么的，二话不说活活打死，比起村子里的黑衣人，那就苦得多了。

而那些犯事罪大恶极的角色，听说一来就会被遣送到边关、海防那些最是荒凉、艰苦的地方去劳作，听说境况凄惨的不得了。

至于那些小孩，它们可不是真的小孩，而是犯事比较重又够不上派遣到镇子、城里干苦活的家伙，官家就给了那些家伙小孩的命，让他们多受点儿苦难。

陆绍听得目瞪口呆。

“那些黑衣老人呢？”

他呆呆地问道。

大毛见陆绍终于不淡定了，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巴解释：“当然是犯事最轻的啊。”

陆绍隐隐有点儿明白了：少受点儿罪，大概就是人间的早死早超生。

陆绍问大毛和二毛平常都做些什么。

大毛说帮着爹妈干活，地里的活、家里的活都干，可庄稼的出产实在不行，该上缴的粮食一分也不能少了，因此一家人只能合着草叶子、野菜充饥。

陆绍听着沉吟片刻：‘做事肯定需要几个帮手。这大毛二毛兄弟看着就比较机灵，又不惹眼，眼下对一穷二白的自己来说最适合不过。’

看到陆绍在一旁沉思，大毛微微缩着身体一动也不动。

二毛听到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没有一点儿声响，于是跑到门口探头探脑，见到大毛那个样子，吐吐舌头缩了回去。

“大毛。愿不愿意跟着我钓鱼，帮我打打下手。”

“啊！”

大毛听陆绍这么一说，一脸的激动。

陆绍笑眯眯看着大毛说：“明天你和二毛找个借口到河岸来一趟，等傍晚回去我就和村长提这事，应该没啥问题。”

大毛看着陆绍使劲点点头。

等大毛和二毛转身离去，刚才还一脸淡定的陆绍一下子沉下了脸。

陆绍实在是搞不明白，自己一没偷鸡摸狗二没作奸犯科，至今还是个可怜的童男，可为什么会被障眼法整到阴曹地府来。

自己最多就是呼朋唤友喝喝酒，吃吃美女们的豆腐，打打政策的擦边球，其他要说尊重社会基本公德之类，虽然说不上是个标兵可也不落后啊。

怎么这般倒霉的事就让自己给撞上了呢？

到底是谁盯上了自己？

陆绍很清楚，自己和村长、大毛他们都不一样，自己所有的记忆都在脑子里，浙大美女明丽的笑妍就在眼前啊。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外面伸手不见五指，陆绍的脑子里此刻一团乱麻。

想不出个所以然，陆绍起身到隔壁的开始练功，今天心情不平静，陆绍练习动功。

活动一下手脚和筋骨，前脚跨出呈外撇的大跨步，陆绍手心相对缓缓圈动起来，仿佛手里抱着一个大西瓜。

练了一会后脚一提劲身体前倾前脚原地转动半圈，后脚跨出呈外撇的大跨步，双手互换位置继续缓缓圈动，圈动时两掌心始终先对着，仿佛有磁力相互吸引着。

如此不停地换脚换手圈动，渐渐地，陆绍进入了大龙状态，脊柱这条大龙随着圈动牵动手脚，犹如在四肢手指脚趾都按上了牛筋，一开一合体内绵绵弹力随之而生，生生不息。

练了好一阵，陆绍额头冒出一滴汗，汗滴渐渐变大，最终从他额头滚落。

他后脚提劲收步，膝盖微屈双手收至丹田，然后翻掌掌心向上靠身缓缓提升，至胸部双掌向外旋转上升至头顶，再翻掌掌心向下缓缓向下至丹田，静默片刻收功。

练完功的陆绍并没有上床歇息，他继续缓缓在屋内度步，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让体内升腾的真气收回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记得有一回老道喝了陆绍孝敬的十五年茅台，醉醺醺时说过一句话：当你的脚底心练得比手指还灵敏时，那就是登堂入室了。

不过老道并没有说怎么样才能练到那种境界，事后面对陆绍的胡搅蛮缠，只是笑眯眯看着他。

陆绍不知道老道的工夫有多么厉害，只是大冬天的，老道还是穿着一件薄薄的道袍，面色红润、双眼有神。

陆绍有一阵很想大冬天的只穿一件休闲衬衫一条单裤出门，只为在美女跟前面色红润、双眼有神。

为此他咬牙坚持，可是到了冬季，皮衣、羽绒服之类的还得乖乖穿着。

不知不觉想到原来的花花世界，陆绍眼睛里腾起了雾气。

这一晚陆绍在床上辗转反侧，在秸秆床铺上翻了好几个来回才入睡。

第二天，陆绍依旧起得比较晚，村民们都到田地里去劳作了。

还是那根柳枝，陆绍搯了一碗水就在门前胡乱倒腾几下算是刷牙，再搯碗水用一只手朝脸上抹几下，脸也算洗好了。

再次进屋时，陆绍看到门口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用秸秆编织的小草包，上面还系着一根草绳，他上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团黑乎乎的泥巴，几条蚯蚓正在泥巴上扭来扭去。

“这两个小家伙。”

陆绍一看就知道是大毛两兄弟帮自己挖的。

陆绍用手里的土碗搯了一碗水，先用鼻子闻了闻，一阵井水特有的清爽水汽味道，他仰脖子大口大口喝。

喝了一碗水陆绍拿起鱼竿和小草包，扛着凳子施施然朝村西走去。

路过村长家时他惊讶地看到村长正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看着自己，墙角处真的摆放着一个大缸。

“村长早啊。怎么没去上工？”陆绍呵呵笑着。

“不早啦，陆绍。我正等着你去钓鱼呢，你看，大缸都准备好了。”

说着村长起身向他走来。

陆绍还以为村长又要陪自己钓一整天的鱼，哪知道村长等他上钩垂钓之后就走了，说是收工来接他。

村长走了没多久，只见一个村民端着个小瓦缸走了过来，到河岸边搯了半缸水把缸放在陆绍身旁，对他笑了笑回去了。

附近田地里的村民时不时关注着陆绍的举动，每一次收杆，只要有一个村民见到，其余的村民们都会停下手中的活驻足观望。

当陆绍钓起第一条穿条鱼时，那些个村民扔下棍棒竹刀跑过来看稀奇。

“陆绍你真厉害，今天又钓到鱼了。”

“看来咱们村又要出一位有头有脸的村民咯。”

“这可不一样。”

一个村民小声回了一句，顿时村民都不说话了，互相看一眼又回到了田地里。

有了昨天钓鱼的经验教训，今天陆绍收杆时要果断的多，不过即便这样，也还是有几条小猫鱼挣扎逃脱了，到临近中午，陆绍钓了二十来条，其中还有两条比中指长一点的小鲫鱼。

中午村民们有一段歇息的时间，他们都围到了陆绍这儿，就连村长也过来了，他是听说陆绍钓了好多鱼，特意过来看看真假的。

一看仅仅半天就钓了接近昨天的数量，乐得村长恨不得把小瓦缸抱在怀里。

大毛和二毛哥俩也来了。

人比较多，大毛腼腆地站在一旁，二毛则时不时瞄陆绍几眼。

“你不就是到我家烤火的小家伙嘛，边上那个人和你长得很像，他是你哥哥？”

这么好的机会陆绍自然不会放过，他故意当着村民们问二毛。

“是我大哥大毛。”二毛怯怯地回答道。

“你会不会挖蚯蚓、帮我搬凳子、搬水缸挪地方？”

大毛使劲点点头：“我都会干。”

“嗯。”

村民们听了如同油锅里加了一瓢水似的一下子沸腾起来。

“陆绍看上大毛了，要他做小跟班呢。”

“我看像是徒弟吧。”

“大毛真是好福气，跟着陆绍钓鱼，好日子就在眼前啊。”

“我家二娃怎么没有进入陆绍的法眼呢，半天就钓了这么多鱼，田地里哪刨得出这么多。。。”

一个惋惜的声音在人群里传出来。

“我们家小三也是，平常看着挺机灵的，这次怎么，唉。”另一个马上接上了。

陆绍走到村长跟前询问他的意见，村长正心花怒放盘算着需要多久能凑齐上缴的数量，只要能帮助陆绍多钓鱼儿上来，要个小跟班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村长招招手把大毛他爸叫到跟前：“有银啊。这回你家大毛走狗屎运了，跟着陆绍好好干，不然我抽他棍子。”

大毛他爸使劲点着头。

大毛她妈从人群里挤出来拉着大毛来到看陆绍跟前，把处于呆滞状的大毛按在地上说：“大毛。给你师傅磕响头。”

大毛听了机械状咚咚咚磕起头来。

陆绍赶紧上前拉起大毛：“就是帮个手，用不着磕头嘛。”

从心底来说，陆绍不喜欢磕头这一老套的东西。

尊敬一个人、敬畏一件事，有心就成了；否则，表面上装得再虔诚，又有何用呢。

为了不妨碍陆绍钓鱼，等大毛这事一完，村长就把村民们给哄走了，自己却留在那儿看陆绍钓鱼，很快，一个村民又给村长搬来了昨天的那把凳子，村长大人一屁股坐下，怡然自得看着陆绍。

大毛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全身肌肉紧绷着站在那儿用手指捻着衣角，他用怯怯的眼光看着陆绍，全没了昨天的机灵劲儿。

陆绍见他拘谨的不行，对他笑笑说道：“大毛，别紧张。坐地上看我钓鱼就行，有事我会吩咐你。”

“好的。师傅。”

大毛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个土疙瘩看看陆绍又看看河面，算是放松了一点，他和村长一左一右，像陆绍的两个保镖一样陪着他钓鱼。

当陆绍钓起第一条鳑鲏鱼时，大毛终于找到事情做了。

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去紧紧抓住挣扎跳动的鳑鲏鱼，然后小心翼翼把鱼放到小瓦缸里，想要坐回去时村长却抬手给了他一个头皮：“小赤佬。这钓上来的鱼又逃不走，你抓那么紧干嘛，我们还得养上几天才派用场啊。”

陆绍见了暗笑，村长第一回抓鱼，差点把那条小鲫鱼给憋死。

陆绍他们在河岸钓鱼，村子里的小孩们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陆陆续续走过来观看，因为村长坐在那儿，他们不敢靠近，就在一二十步外盯着。

所有的小孩都用羡慕的眼光瞄着大毛，仿佛他是个大人物似的。

村长起初没在意，后来发现小孩们或蹲或坐在那儿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怕过一会小孩们闹起来影响陆绍钓鱼，于是起身挥挥手示意孩子们回去。

小孩们往后退了十来步又坐下了。

村长一看自己的手势不管用，想走过去吆喝几句驱赶他们，陆绍赶紧劝住村长。

“村长。小孩们看看无所谓，只要不吵闹就成。”

“不会影响你钓鱼吧？”村长追问了一句。

陆绍摇摇头：“没事的。”

村长看看大毛说：“大毛。叫他们不要吵闹，否则以后不准到河岸这儿来玩耍。”

“好的，村长。”

大毛跑过去把村长的要求和孩子们一说，小家伙们高兴的像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好东西，一个个眉开眼笑乐开了花，只是谁也不敢欢呼叫喊。

他们簇拥着大毛走过来，就像一群卫兵护卫着得胜回朝的大将军。

村长怕孩子们与陆绍混熟了没有规矩，他用凳子脚在地上划了一条线低声说：“你们就在线后面看着，谁也不许跨过来影响钓鱼，大毛你注意一点，谁敢越界就把谁赶回家去。”

“知道了，村长。”大毛应答着屁股向后挪了两步。

陆绍扭头对孩子们笑了笑继续专心钓鱼。

每一次陆绍把小猫鱼钓上来，孩子们都会表露出各种各样开心快乐的纯真表情，而当他们看到被钓到半空的鱼儿脱钩逃回河里，惊愕、惋惜、不舍得的表情随之而来。

从一开始，陆绍就觉察到了孩子们纯真的表情，看到蓬头垢面下一张张开心快乐的小脸蛋，陆绍觉得自己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这是他来到这个奇怪世界之后第一次感觉到轻松。

陆绍多么希望自己的手机还在，他很想把孩子们各种各样的神态拍下来作为留念。

“陆绍。你咋啦？”

见陆绍钓起一条小鲫鱼之后站在那发愣，村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哦。村长。我在想如何才能钓更多的小鲫鱼上来。”

“啊。那我?”

村长懊悔地看着自己拍陆绍肩膀的手。

“没事的。还得再琢磨一阵呢。”

“那就好。那就好。”村长听了如释重负。

一条小鲫鱼至少抵五六条鳑鲏鱼，村长可不想贸贸然打搅陆绍的钓鱼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