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车在街道上快速行驶着，像一阵风。

但是在这么高的速度下，白色雾气几乎一直稳稳地附着在罗青的身上，从远处看去似乎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因为雾气已经将整辆飞车也笼罩在内，但是近处看会觉得罗青的身上有一圈白色的光晕，这让罗青现在看起来……简直不像一个人。

而更像神。

坐在罗青旁边的大熊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飞车很快就到了，当大熊走下车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这栋建筑是圆形的，看起来像是一座巨塔一般。他愣了一下，看了看罗青，“蝎子之前说的不会就是这栋建筑吧？”

“没错。”罗青点点头，“这里就是那些藤蔓的本体。”

一路上，不管有多少藤蔓袭击飞车，都被罗青操控的纳米机械给消灭了，蓝山开车几乎也没有停顿，一口气直接开到了这里。这里和这座城的其他地方一样，灯火通明，几乎所有建筑的灯都亮着，借着这些光，几人能够看到这栋楼的入口处就缠满了绿色的藤蔓，但是数量上已经远远不及之前几次受到袭击时的那么多。

“奇怪。”罗青皱起眉头，“我原本以为它们的数量应该会更多一点的。”

顿了顿，罗青又低声自言自语道：“那根最大的藤蔓也没有出现。”

“我们现在怎么办？”蓝山看了一眼那座建筑，又打量了一番四周，有点害怕地问道，周围有点过于安静了。

“当然是进去救阿龙、鸣凤和叶清泽。”大熊一边说一边准备走进这栋高楼，但却被罗青拦下了。大熊看向罗青，却见罗青微微摇了摇头。

“我一个人进去吧。”

罗青放下拦着大熊的手，一边说，一边向前走着。但是突然，地面再度一阵颤动，周围的街道猛地裂开无数的缝隙，从中伸出了无数的绿色藤蔓，像蛇一样弓起自己的身子，立在半空中。而地面的颤抖还没有停止，从那座高塔一样的建筑内，更多的藤蔓正在从门中伸出来。

“你们快退后！”罗青向前踏出一步，他身上的白雾猛地活动起来，两三条街道的雾气在同一时间猛地向罗青周围集结，在罗青的面前组成了一道银白色的透明屏障，那些藤蔓一触碰到这道屏障，就被白雾猛地抓住，整根藤蔓以极快的速度变成白色的灰烬，成为了罗青控制之下纳米机械的食物。

但这似乎更加激发了藤蔓的攻击欲望，周围的藤蔓不断扑了过来，仿佛不知疲倦地填补着进攻的空缺。就算进攻的唯一命运就是被纳米机械啃噬，它们也前赴后继。罗青的手微微一颤，一层浓密的白雾将罗青、大熊和蓝山三人全方位笼罩起来，藤蔓不断冲击着这道屏障，也不断地被纳米机械消灭，并生发出更多的纳米机械来。它们甚至都无法对屏障产生真正的“冲击”，就被完全消灭掉了。

“这不正常……”罗青皱了皱眉头，“从它们之前的反应来看，我觉得它们至少是拥有一定智能的，但现在它们过于愚蠢了。”

大熊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的视野已经被越来越浓厚的白雾彻底遮蔽，忍不住说道：“你是怎么看出它们现在的攻击很愚蠢的？”

罗青愣了愣，回过头说：“纳米机械的数量聚多之后可以形成基本的智能，相当于一台计算机，这些藤蔓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而我的纳米机械却是越来越多。就算不按照电脑的辅助计算，这也是一个很显然易见的道理。”

“你小子现在的说话口气怎么和赛博人越来越像了。”大熊摇头苦笑道，“小子，还是不要轻敌，它们的进攻会不会有比较长远的目的？”

“长远的目的？”罗青皱了皱眉头，思考了很久，还是没想到那些藤蔓能有什么“长远”目的，他的确感觉自己现在的思维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一时也难以说出到底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罗青正要说两句话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忽然脚底一阵震动，一道绿色的藤蔓猛地冲破了地面的水泥，向着罗青的身体狠狠地刺去，犹如一杆迅猛的长枪。罗青皱着眉头伸开手，一把抓住那根藤蔓，这根能够刺穿混凝土的藤蔓，竟然在罗青的手中无法再前进一寸。

罗青并不是刀枪不入的，真正挡住那根藤蔓的，是从罗青的掌心渗出来的一层纳米机械，它们相互凝聚，结成了一块坚固的保护膜。而那根藤蔓甫一接触罗青，罗青手心的这些纳米机械就冲入了藤蔓内部，开始疯狂地啃食，并分化出更多的纳米机械。

但是这一次，罗青并没有将这根藤蔓彻底化成灰烬，而是紧紧地抓住它，无数的纳米机械穿过藤蔓的蔓身，向下游走，沿着这根藤蔓，他就可以找到藤蔓的本体或者根部，再对其发动进攻的话，自己就赢了。

手头的藤蔓滑溜溜的，但是罗青在纳米机械的帮助下抓得很稳。它猛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挣脱出罗青的手掌，但一点用都没有。可是突然，罗青的身体猛地失去平衡，向后倒去，这根藤蔓竟然就这样自己断掉了。

如果摔在了后面的屏幕上，就算是罗青自己，恐怕也会被这些纳米机械啃噬得一干二净。

一边想要稳住身子，罗青一边给纳米机械下指令，但是他突然想到解除背面的屏障很可能会被藤蔓乘机偷袭。就在罗青犹豫的这一瞬间，最好的机会被错过，他的身体还是无可避免地向后摔去。

下一秒罗青就将撞到可怕的纳米机械屏障上。

背后忽然传来两股力道，罗青发现自己的身体稳住了，他回过头，发现是大熊和蓝山连忙上前将他扶住，才再一次保住了他的性命。罗青长舒一口气，对他们笑了笑，重新站稳了身子。

看着手中那根一米多长的藤蔓，罗青皱起了眉头。虽然也可以让纳米机械渗入地下寻找敌人的本体，但是那样效率实在太低。纳米机械不是万能的，纳米机械的“白雾”必须足够浓才能有感应能力，而将白雾布满地底需要很多时间。

几乎每一根藤蔓都是一次性的，每当罗青想要顺着攻击屏障的藤蔓摸到它们的本体时，藤蔓们就会自行断裂，就像壁虎的尾巴一样。但这也从侧面代表了藤蔓正在被自己不断削弱，就算壁虎的尾巴能够长出来，那也需要时间。

罗青相信，只要坚持下去，自己迟早能赢。

可是忽然，罗青猛地抓住自己的心口，双眼猛地发出耀眼的银光，瞳孔再次变成银色，浑身猛地一震。他的喉咙中发出一声沉重的呼喊，但是这声呼喊刚刚发出一半就被卡住了。

而他周围的屏障，竟然也在不断地消散。

双腿一松，罗青的身体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大熊连忙扑上前，面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让大熊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罗青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纳米奇点。

全身上下都疼得像裂开了一样，罗青的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可以缓解自己的痛楚一般，但那根本没有用。无数的纳米机械正在撕裂自己的身体，由于自己注射的纳米机械生物没有搭载人工智能，所以无法给罗青提供全面的预警，他自己也忘记了架设程序来保障纳米机械数量的警示线。

现在一切都晚了……罗青死死地咬住牙关，拼命想让周围的屏障凝聚成型，但是自己对纳米机械的控制力越来越弱，而那些藤蔓却如疯了一般加大了自己进攻的势头。

正如大熊的话，这些藤蔓的确有长远打算，自己还是轻敌了，罗青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藤蔓竟然能够利用纳米奇点来战胜自己这个已经拥有无比力量的纳米机械寄生体。纳米奇点对于每一个纳米生物来说都是不一样的，但是一旦纳米机械的数量超过了某个节点，纳米生物将会进入下一个级别，如果是没有搭载人工智能的纳米生物，将会开始形成属于自己的智能。

而那种智能，是人类完全不可控的。在罗青的那个时代，所有的纳米生物都会设置人工智能，而且严格控制纳米生物的级别，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现在，自己注射的纳米生物“该隐”，在纳米机械的疯狂生成下，已经达到了纳米奇点，它已经迈入了下一个级别，正在从自己身上分裂出去，一旦它独立于自己存在，那一切都将不可挽回。

该死，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疏忽。

可是……另一个让罗青震怖的想法猛地炸裂在他的脑海里。

这些藤蔓，为什么会知道纳米奇点的存在？

别说这个时代了，就算是两百多年前，也只有深入牵涉纳米机械研发的研究员才会知道这个概念。为什么这些看起来没有智慧的藤蔓会知道这种东西，并且还能利用这一点来反击自己？

还是说，它们只是误打误撞？

罗青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那些疯狂撞在屏障上的藤蔓，现在屏障已经越来越淡，借着路灯的光芒，自己看得清对面的大量藤蔓了，而他的两只眼睛也越发明亮。

自己还是过于依赖自己体内的这些东西，尽管他极端厌恶。而在罗青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个空白的意识，而自己大脑中海量的信息现在又在疯狂流入那个意识当中，那正是“该隐”自己生成的思维。罗青冷笑一声，在脑海中对那个已经形成基本意识的纳米生物说道：

“如果你这么想脱离，那也正好。”

在罗青紧握着的胸口内衬里，还有一盒纳米生物体的原生质。如果“该隐”真的脱离于自己的身体，那罗青也可以利用第二盒纳米生物体来反制“该隐”，他还没有输。

可那个在罗青大脑中的意识，忽然消失了。

罗青愣了一下，还以为“该隐”已经完全从自己的身体中脱离出去，但是抬头一看，却发现完全不是这样，弥漫在眼前的白雾和银色的屏障竟然开始不断消散，并同时发出爆裂声。爆裂声一串接着一串，几乎能把罗青的耳朵震出血。他连忙站起来，和大熊、蓝山猛地后退，这才发现背后的屏障已经无影无踪。

三人后退了十几米，罗青耳中的爆裂声还是没有消失，一连串的爆裂从天空延伸到地面，从这条街区延伸到另一个街区，所有的纳米机械单体都在自毁，罗青仰头看着它们，这些在刚才都还是自己身体一部分的纳米机械，现在却开始自己消灭自己。

“该隐……为什么……”

最让罗青觉得惊讶的是，自己体内的那些纳米机械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该隐”最核心的本体还是留在自己的体内，而那些在自己体外的纳米机械则全部执行了自毁程序。随着单体数量的极速下降，“纳米奇点”也在一瞬之间消失了。“该隐”重新变回了不具备高级智能的普通纳米生物，自己体内的撕裂感也完全不见。体内大部分的纳米机械都进入了休眠状态，估计还过较长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虽然不知道“该隐”为什么要在“奇点”之后启动自毁程序，但是罗青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跨过了这一劫。

但是，这又会带来另一个严重的后果——

一根藤蔓猛地缠住罗青的手臂，罗青想要挣脱，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体内的纳米机械活性也极低，中和“西维尔氏综合症”带来的免疫系统衰竭就几乎已经是极限了，根本无法反击。紧接着，又有更多的藤蔓冲过来，转眼之间就将罗青的四肢和身体全部绑住，大熊和蓝山正要上前，也被藤蔓猛地缠住，动弹不得。

但是绑住罗青三人的身体之后，这些藤蔓却忽然停止了动作。它们没有拖拽三人，也没有缠紧三人的咽喉，更没有发力将三人的身体撕裂。它们就这样停了下来，仿佛时间本身都已经凝固。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青身上的一根藤蔓忽然摔在了地上，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捆住罗青，藤身也变软了，就连颜色也开始变化。越来越多的藤蔓开始发生这种转变，没过多久，罗青的四肢就解除了捆缚，他连忙解开腰上剩余的那些软绵绵的藤蔓，后退一步。

不仅是那些缠住自己的藤蔓，就连那些在街道上的、电杆上的、建筑物表面附着的藤蔓，都开始变色、衰弱，不断地摔在地上，毫无生气，鲜艳的绿色也开始变成难看的褐色。就连路灯和各栋建筑室内的光芒也都开始黯淡下来，一一熄灭。

它们正在死亡。

大熊和蓝山也已经从藤蔓的捆缚中解脱出来，三个人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人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罗青只好再度看向前方，却发现了一个人影正在向他们走来……不，那是两个人影，一个人正在背着另一个，向自己走来。

由于路灯已经熄灭，周围一片漆黑，罗青定睛看了很久，身后的大熊连忙打开飞车的车灯照向那边。但即便如此，等到那两个人走近了，罗青才反应过来那两个人一个是蝎子，一个是叶清泽。

看着目瞪口呆的三个人，浑身鲜血、一条胳膊已经显露出不少金属表皮的蝎子对他们轻轻地一笑。罗青注意到，她的另一只手臂却被袖子包得严严实实。她走到罗青面前，轻轻地放下背上仍在昏睡的叶清泽，身子微微一晃。

大熊连忙冲上前，一把接住倒下来的蝎子，发现怀中的身体没有一丁点的温度。蝎子发现自己倒在了大熊的怀里，想挣脱开来，但是没有多少力气，所以也只能苦笑一声。

“看来……你还是选了第三条路……”蝎子重新看向罗青，面色开始凝重起来。

罗青有点不自在地挪开目光，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蝎子继续说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蝎子看着罗青，眼神十分复杂，“叶清泽没事，恐怕它们抓叶清泽也只是想牵制你而已，叶清泽本身并没有卷入其中。”

“卷入其中？”罗青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蝎子闭上眼睛，似乎正在拼命回想着什么，表情颇为痛苦，“罗青……有些事我需要在你这里核实一下。另外……在地底还有一些东西，需要你看一看，再作决定。”

“你肯定想不到，我在地底到底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