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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四时》第二章:她芳龄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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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罗大众的认知里,一般的美人都没有脑子,有脑子的美人一般都不为这普罗大众所见。

不巧,虞姒是个俗人,免不了俗,她有一张美人脸,自是会有一个不太好的脑子。

虞姒不记得她上辈子活了多少岁,只记得死前她明明感觉自己热得发狠,却又看到了无尽的白色,无尽的雪,一粒雪落进她的眼间,她仿佛从雪花的映射中看到了自己半百稀疏的头发。

她脑子里最清晰的就是死前那副场景,其余的,关于上辈子她的前生后事,怎么死的,为何会死,统统就像是被搅乱了的湖水,底下的淤泥都被搅了上来,变得混乱不堪。

一个女人都记不清自己的年岁,你还能指望她记得什么……

今年除夕夜与立春撞在了一起,虽说是立春,万物复苏的开始,依虞姒看,这天还要冷上几遭。

天冷,暗的也快,虞姒坐于镜前的身影被不断拉长,拉长,在纱窗上投下一段被弯曲的剪影。

视线里的光景亮了亮,是有人掌了灯。

那人走到虞姒身后似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表姑娘,膳食已经做好了。”

徐家对内名义上的四个主子从不过年,甚至每到过年的日子里,偌大的徐家多半就虞姒一个主子。

虞姒身后站着的人叫上弦,是虞姒身边的大丫鬟,上弦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着一张耐看,但又过目即忘的脸,说不上美,更谈不上丑,仔细看能让人夸一句中上之姿,可看了第一眼,又留不住让人看第二眼的心,她像是鬼怪志谈里面的鬼魂幽灵,悄无声息的的来,悄无声息的走,与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若不是她还有影子摇晃,虞姒压根发现不了她来了。

虞姒一边注视着上弦在镜子的脸,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她额上伤的由来。

少女们,尤其是漂亮的少女们,在豆蔻时总有几个感情异常好的手帕交,或是几个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冤家。虞姒这个人性情凉薄,手帕交一个没有,反倒和叶家小姐叶正雅相爱相杀了快六年,足足占了她现在年龄的一半。

叶家是越州可与徐家可相提并论的商贾,而过了年正十一的叶正雅,是叶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儿,真正的掌上明珠,原本七年前徐家大小姐远嫁后,这一代风头无量的人该换成了她,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虞姒。

尤其虞姒那张脸,长得真真是美,对于一个锦衣玉食,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女孩儿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可恨的事了。

在江南地区,立春前一天多会举行迎春活动,目的是把春天和句芒神接回来,抬着句芒神出城上山,虞姒为凑这个趣儿,在家称病,来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偷偷出了城,好巧不巧地遇上了同样出城的叶正雅,两人不知怎得起了口角,虞姒撞伤了脑袋,再醒来,壳子里的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魂了。

“剥。”蜡烛芯炸开一朵小小的火花,发出了不轻不重地一声响,屋里太静了,静到这种声音都听得清楚。

虞姒惊觉,她在镜子里一个字没说的看了上弦好久,上弦也一直恭敬地站在身后,等待她的吩咐。

一声烛芯炸似乎不止收敛了虞姒的思绪,上弦再次开口道:“表姑娘,该用饭了。”

“好,”虞姒顺从地应了一声,“今年除夕是有烟花的吧,什么时候开始放?”

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深处,徐家自己家里不过节却总会在节日晚宴上放烟花,她好多年没见过烟花了,死前白茫茫的颜色带给她的记忆太深刻,她要看看斑斓的颜色换换心情。

“至少还有一个时辰,表姑娘您身上还带着伤,吃完了药早些歇息吧,岁也不必守了,没人会怪罪于您的。”上弦服侍她用着饭,头压得极低,似是恭敬极了,虞姒却感到一丝说不出的怪异感。

黑乎乎的药碗递过来了,虞姒看着皱了皱眉,倒是没多说什么,一口闷了。

苦涩腥辣的药味猝不及防地在口中弥漫开来,一下一下刺激着她的胃,虞姒不自觉地想要呕吐,上弦一个眼疾手快扶住她,将蜜饯塞入她的口中,压下了药味。

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除了药味实在太难闻和心上的怪异感,到了上床的那一刻,虞姒都被上弦照顾的妥妥贴贴,像是照顾了许多年。

但最初虞姒到徐家的时候,指给她的两个大丫鬟里,一个朔月,一个望月,上弦并不在其中,在多数人看来,她是四个二等丫鬟里算是最末的一个。

后来,朔月犯了错处,年仅十四就草草配了人,上弦就像凭空出现一样,一下子挤进了人们的视野里,替了朔月的缺。

一个平时看似没有半点存在感的人,实则令人感到她无处不在,对于她一跃成为了一等丫鬟,没有一个人对此表示任何疑惑,连一丁点诧异都没有,周围的人是如此理所当然,十不过又几的虞姒自然也把这当成理所当然。

“表姑娘您早些休息。”上弦放下了纱幔,将多余的灯吹灭,留下一两盏散发出微微光亮。

虞姒于黑暗中闭眼又睁开,耳边感受着上弦脚步轻轻地退下,去到外间发出的窸窣声响。

她就这么睁着眼,也不做什么,也不知睁了多久。

终于,“啪。”烟花在空中炸开,虞姒透过床幔,透过纱窗,看到了一点转瞬即逝的斑斓。

又是新的一年开始了。

她可以安心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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