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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王》第三回房屋无声钟摆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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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王》

房屋无声胜有声,见证当年舔犊情,时过境迁堪回首?金钱pk骨肉亲!

房屋拆迁改造风暴,方兴未艾,海洲市经过这些年的洗礼,旧貌换新颜,城区似充气气球般,迅速膨胀,由当初的穿城三里,扩展成三环包裹的现代化“都市江南”,不,赛过六七十年代的江南都市哩。目前只剩下城东一隅,似海岛般孤悬在灯火辉煌的汪洋大海之中,不合时宜地安贫乐困,默默地数说着海洲城历历往事。

这一片狭窄的街区,本来就萧条,也早就在上面的改造规划里,只是发展空间有限,房产开发商看不上眼,精明的商人唯利是图,谁愿意做蚀本买卖?借鸡生蛋不成,这块地皮也就成了鸡肋。

时来运转,枯木逢春,上面落实惠民政策,挤出资金准备将这里开辟成城市花园,拆迁布告上墙,人们欢呼雀跃,首批住户已经签约搬迁。

临街的的两间小屋,便是原海洲机床厂职工鲁其贵的家。西面的一间小屋里,亮着一盏节能灯,搁了一张床,摆着几件老式家俱,墙上挂着他老伴的遗像。周围静悄悄的,打开的窗子里,飘来《好运来》的歌声:……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你勤劳生活美,你健康春常在,你一生的忙碌为了笑逐颜开……

歌声甜,歌词美,歌中的意境让人笑逐颜开,可是,好运总是从这屋子前滑门而过,屋子的主人却是流年不利,噩运连连。

鲁其贵独自躺在床上,他,脸色憔悴,瘦骨嶙峋,枯槁的白发凌乱地纠结成一砣,胡子拉扯,让人望而生畏,唯有深陷在眼眶内的浑黄眼珠间或一转,才能看出并非一具木乃伊。

鲁其贵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鲁学军,娶妻诸茜;二儿子鲁卫东,娶妻钱蕾,两个儿子各自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老爸老妈妈在空巢老屋无人问津,任其自生自灭。

鲁其贵从小家境贫寒,进厂当徒工,随师傅三班倒,干又脏又累的活,处处要强,争当先进,又舍不得吃,每月还得省下点钱孝敬父母,熬得面黄肌瘦,整天咳呛咳呛,不到五十岁,就成了一个药罐子,三天两日请病假,本来就微薄的工资,被扣得剩下点零头,是王振喜为他跑上跑下,帮他办了病退,岂料到了办正式退休手续时,因工龄、缴费年限等差异,养老金比别人矮了一大截!

一年前,老伴陈淑芬病重去世,两个儿子将后事忙完,又不见了踪影。鲁其贵悲痛欲绝,他流着泪对王振喜和社区贾主任说:陈淑芬嫁过来的时候,家里就像叫花子窑,连后门都没有,夜里就用芦柴捆遮挡,不用防贼,只是挡西北风。我是个药罐子,人又窝囊,全凭她苦苦支撑着这个家,她跟我苦苦相守一辈子,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她去了,儿子更指望不上,倚着篱笆不如靠着墙,身后的墙倒了,我一个棺材囊子有什么过头?她在阴间也是孤零零的不好过,倒不如我随她而去,两个人在那边也好有个照应……

王振喜心里堵得慌,悠悠地说:家贫思贤妻,国乱思良相。

贾主任感叹:贫贱夫妻百事哀呀!

鲁其贵最终听了劝告,没有做傻事,老屋里平时少有人来,只有贾主任、王振喜老俩口和左右邻居来看望看望,嘘寒问暖,洗洗涮涮,送点吃的、用的,给鲁其贵心里一丝慰藉,苟延残喘。

鲁其贵躺久了,全身酸疼,索性掀开破旧的毯子坐了起来,盯着老伴的遗像唠叨:淑芬,你撇下我,走了一年了,当初说好了的,两个老病号,你搀我,我扶你,你倒好,不守信用,让我鲁其贵一个人孤零零过着……听说这房子要拆迁了,我们在这里面住了几十年呐,穷家难舍,故土难离呐……

鲁其贵拖过毛毯,仔细摩挲上面的一个个补丁:淑芬,这毯子上的一个个洞,都是你一针一线修补起来的,虽说是粗陋,却也能替我遮挡风寒……

鲁其贵呆滞的目光里泪光闪烁:王大哥,好些日子了,你也不来看看兄弟,我好想你呀。

其实,王振喜还小他两岁,可他却把王振喜当成主心骨,每每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王振喜都尽其所能,伸出援手,帮他渡过难关,所以他心甘情愿地随大伙称其为大哥。

小方桌上的三五牌座钟,钟摆不紧不慢地晃来晃去,嘀嗒,嘀嗒,声音清晰。说起这只钟,可有来历哩,老伴陈淑芬当初嫁过来时,一只柳条箱、数件随身衣服,还有这只钟,便是全部陪嫁。那个年代,三五牌座钟可是稀罕物哩,是陈淑芬的爹,托人“走后门”,用现在时髦的话说是“关系网”才买到的,这钟也曾给鲁其贵家增色不少。老伴撒手人圜,座钟却生命不息,摆动不止,鲁其贵睹物思人,更是将它视为老伴的灵魂。鲁其贵将钟拧紧发条,按在胸前,顿时感到心窝里暖洋洋的,仿佛与老伴相依相拥,相互取暖,仿佛看见老伴趔趔趄趄地隔着奈何桥,在向他嘘寒问暖,絮絮叨叨地叙说着离愁别绪,鬼情冷暖,地府的世态炎凉……

钟已经锈迹斑斑,却是他与老伴隔空相守的纽带,他几次想一了百了,随老伴而去,王振喜指着钟对他说:老鲁,这只钟伴随你风风雨雨几十年,历经磨难却老而弥坚,虽说锈迹斑斑,却顽强地往前走,它什么时候说过生不如死、一了百了这些怂话?

王振喜说着说着火就上来了,霍地站起来,怒指鲁其贵:老鲁,你是孬种!你不如钟!

叭地一声,鲁其贵吓得一缩脖子,睁眼一看,一柄菜刀直直地竖立在面前的小方桌上,菜刀还在微微晃动。王振喜似怒目金刚般喝斥:哪座山头没有鸟叫,哪条路边没有冤魂?也不缺你一个,一了百了吧!

鲁其贵生性懦弱,哪见过这种阵势,只是低下头嗫嚅:大哥,我,我浑。

王振喜看着鲁其贵这付样子,于心不忍,耐下性来和颜悦色地开导:老鲁哇,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宁在世上捱,不往土里埋,别人到初一,你会留在三十夜?世上还是好人多,人间自有真情在,天塌不下来,有大伙扛着呐。

鲁其贵从此不再说怂话了。

俗话说,黄鼠狼专找病鸭子咬,人倒霉不是桩,斧头敲锣都不响,说鲁其贵流年不利,噩运连连一点不为过。

过了些日子,“病鸭子”鲁其贵去医院取药,临出门时,头一阵眩晕,全身无力,双脚只是抖动,右眼皮也跳个不休,心想不好,难不成我的大限已到?想让儿子陪同去医院,可是两个儿子的手机都是盲音,连续打了几次,只有干巴巴的语音提示: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鲁其贵硬着头皮出门,好不容易取了药往回转,时值下班、放学高峰,大街上车水马龙,他心想,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小心翼翼地沿着人行道踽踽独行,然而,人行道上障碍重重,常常不得不涉险绕向车行道,七绕八绕,终被“黄鼠狼”逮着了,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砰一声,鲁其贵腿部一阵剧疼,眼前一黑,栽倒在地,路人一阵惊呼,骑摩托的小青年回头看了一下,略一迟疑,轰一下加大油门,如飞而去,几个好心人将昏迷不醒的鲁其贵送往医院。

鲁其贵腿上绑着绷带,斜倚在病床上,伤痛、病痛、心痛,折磨得他面目全非,鲁学军、鲁卫东兄弟俩不住地埋怨老爸,在家呆着太平无事,偏偏要逞强出来,木匠戴枷,自作自受,还给我们添乱。……天作有雨,人作有祸,不就拿点药么,打个电话,我们还不替你办了?

鲁其贵无限哀怨地看着两个宝贝儿子,嗫嚅:我,我打电话,你们又不接。

两个儿子几乎异口同声:我们不是忙么。

鲁学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别人家老子为儿为女造福,你给了我们什么?我们也不指望了,靠自己打拚吧,容易么?

鲁卫东满腹委屈:官二代、富二代,我们是穷二代,还要为穷上代买单,这理到哪里说去?

鲁其贵无语,潸然泪下。

鲁其贵心疼儿子,甚至有一种内疚,有一种负罪感,既不能造福后代,还要给他们添乱,于心不忍啊,儿子的一番话,深深扎向他心窝,“别人家老子为儿为女造福,你给了我们什么?我们也不指望了,靠自己打拚吧,容易么?”

鲁其贵一再要出院,可就是出不了院,为什么?出院后住哪里,难倒了他,回自己的窝?不行,生活不能自理,还得要儿子照应,可是,他们忙啊,能来来去去服侍一个糟老头么?即便这糟老头是亲爹又怎样!找人服侍?一个月得大几千呐,平时恨不得一个子儿掰成两半花,哪来的钱?自己那点养老金几乎全贡献了医院,医保不是全保,只能报销一部分,让儿子出钱?没门!当然,最好的办法是住到儿子家中,两个儿子家里都可以搁下他的一张铺,可是,开得了口么?

鲁其贵无奈之下,请小护士代打电话向王振喜和贾主任求援,不一会,二人急急赶到,火速将鲁学军、鲁卫东召至病房。病房里其它床位空着,值班护士同情地看着鲁其贵,笑吟吟地说:大爷,你的好运到了,病房里正巧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也替你打电话联系,把你大哥还有社区贾主任请来了,关起门来,跟儿子好好商量吧,老住在医院也不是个办法。

护士从外面轻轻带上门。

贾主任:长话短说,不用绕弯子,学军、卫东,你们的爸爸以前单独生活,你们落得自在,现在,他遇到车祸,腿不能动了,吃喝拉撒不能自理,总不能再一个人过吧?

鲁学军:贾主任、王伯伯,照顾老爸,是我们应尽的责任,可我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和诸茜工作忙,哪有时间照顾老爸?老二俩口子都下岗,有的是时间,让老爸住到他那里去,让老二照顾老爸顺理成章。

鲁卫东:贾主任、王伯伯,百善孝为先,谁都懂,不是我们推卸责任,你们晓得的,我们就住那么一点房子,螺蛳壳里做道场,总不能让老爸打地铺吧?再说,我们下岗,总得出去挣钱吧?

王振喜:嘿嘿,都是太极高手哇,推得了么?不愿照顾,可以有十条百条冠冕堂皇的理由,真心想照顾,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尽孝道。心有余而力不足?百善孝为先?刀切豆腐两面光,尽扯些假大空!一句话的事,对你们老爸,接,还是推?给个痛快话!

兄弟俩低头不语。

鲁其贵见两个儿子打太极拳,心里凉透了,哭着哀叹:唉,我成了废物点心了。

王振喜见小兄弟俩仍然无动于衷,怒从心中起,霍地站起身,立眉横目手指鲁其贵:老鲁,你无能!你手头上有个百八十万的,就不用抹眼泪,贾主任和我也不必饿着肚子赶过来,说干了嗓子,落不下好果子!你的两个儿子,还不是爸爸长、爸爸短的围着你转?还不抢着来接驾?八竿子打不着的,说不定赶着认干爸呢!

小兄弟俩一脸愠色,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什么,王振喜眼角余光瞥见,转过头来喝问:瞪什么眼?不服是么?你们嘀咕什么,我心中有数,你们怒也罢,恨也罢,我王老头子臭就臭到底,今天也不摆什么长辈架子,咱就是仨哥们儿,当着贾主任的面理论理论?

小兄弟俩在王振喜如炬目光逼视下,蔫了,忙不迭地说:不敢在长辈面前放肆。

王振喜:嘿嘿,公道自在人心,理越辩越明,有理走遍天下,孙子有理打得太公,怕什么,试试?

小兄弟俩低头不语。

贾主任:不用试,谅你们也不敢试,在我们荷花池社区,像你们这样对待上人的,还没碰到。你们可晓得,左邻右舍称你们什么吗?白眼狼!两只白眼狼!

王振喜:既然你们都有困难,想必有难言之隐?……贾主任,你们社区专门替人排忧解难,劳驾你辛苦一下,跟我一起来代他们照顾老鲁?

小兄弟俩似被蛰了,同时跳起来,忙不迭地摇手:别,别呀。

贾主任:要不,兄弟俩都回家商量一下?

王振喜:这事拖不得,明天晚上,把协议立好,官凭文书私凭约。

小兄弟俩为难:这?

王振喜:这什么这?还用反复商量研究请示汇报发文件?就这么办!

贾主任:老王,我们也参加?

王振喜:当然,不但参加,以后还要监督执行。

………

鲁其贵的老屋拆迁,拿到了一笔补偿费,他的的两个儿子紧紧盯着这笔钱,虎视眈眈,瞧,小儿子俩口子正在谋划呢。

客厅里亮着一盏节能灯,鲁卫东、钱蕾小俩口正在争执着……

鲁卫东:明天又是二十五号了,得给老爸送钱去。

钱蕾:你倒是挺孝顺,每个月都想到按时送赡养费。

鲁卫东:签了协议呢。

钱蕾:家里的开销怎么办?你让我和芸芸不吃不喝,把嗓子扎起来呀?

鲁卫东:哪个让你扎嗓子了?

钱蕾:芸芸的校服钱还没交。

鲁卫东:家里的钱都放在抽屉里。

诸茜:我看看,还剩下多少。

钱蕾在几个抽屉里翻找,鲁卫东跟了进来。

钱蕾:就剩这点?

鲁卫东:先将就着用吧。

钱蕾声音大了起来:将就着用?跟着你过日子真窝囊,清汤寡水的,人家天天鸡鸭鱼肉,喔,我们就该啃菜帮子?

躺在床上的小女孩芸芸翻了翻身,咕哝了一句:又吵了……烦死了。

鲁卫东:我的姑奶奶,小点声,芸芸明天还要上学。

鲁卫东将钱蕾拉到外间,二人在沙发上坐下。

鲁卫东:钱蕾,我们俩都下岗,你的生意不好做,我打工的钱,老板又不按时给……哼,说是不许拖欠农民工的工资,谁听哪。

钱蕾:我问你,这赡养费能不能再拖拖?

鲁卫东:每次都依了你,几个月没给了,这签了协议的事,怎好不执行?

钱蕾:哼,提到协议我就来气,当时听了王振喜这老家伙的,糊里糊涂签了字,事后想想,协议明显偏向老大,我们吃了哑巴亏,说不定,他得了老大的好处,不然,为我们家的事这么上劲呀?他是活雷锋?要不,就是脑子里进水了?嘁,人无两样心,狗子不****。

鲁卫东:你说协议不公平,嫂子诸茜还在外面发牢骚呢,骂王振喜老棺材不是东西,是个南北!无利不起早。他表面公正,骨子里收了老二的礼,暗地里帮老二说话,还有社区的那个贾主任,也把嘴歪过来说,嫂子还骂老大是大傻,稀里糊涂就在不平等条约上签了字。

钱蕾:你呢,高颜值,低智商,正宗的二傻!我们签了字又怎么啦?现在情况变了,街上的老房子拆迁了,拆迁补偿费我们一个钢蹦儿没看到,再按原来的协议,我们更吃亏,得改!中央文件还前文服从后文呢,我们脱贫致富的机会来啦。

鲁卫东:是呀,中央文件还前文服从后文呢,既然是不平等条约,该废除的还得废除,否则,我们就是晚清政府,你就是慈禧。

钱蕾:慈你个头!还不趁着八国联军没把圆明园抢完烧光,赶紧抓一把?

鲁卫东:这还用你说?我已经请人到拆迁办公室查询,老爸到底拿了多少拆迁补偿费?

钱蕾:哇噻,高,实在是高!我们不能被蒙在鼓里任人宰割,要打赢信息化条件下的战争,说说,快说说。

鲁卫东:前天,我与小赵在大街上相遇……

鲁卫东:嗳,小赵,我正要找你呢。

小赵:卫东,你能有什么事找我?说吧

鲁卫东:我老爸临街的的房子要拆迁,听说拆迁补偿费都结算好了,你能不能帮我去打听一下?

小赵:我,我哪查到哇?

鲁卫东:有人好办事嘛,你姐夫徐松不是拆迁办公室负责人么?咱哥们儿,这点事还能推却?友情为重哪。

小赵:我那姐夫是个活死人,板门不入,一脸的原则,恐怕……要讨个没趣。

鲁卫东:学春晚上的小品《姐夫和小舅子》,原则姐夫遇到小舅子胡搅蛮缠也没辙。

小赵:让我当二皮脸呀?

鲁卫东:哥们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这点委屈就受不了?求你了。

小赵:那……我去试试。

小赵找到徐松。

小赵:姐夫,你帮我查一下,鼓楼东街二百六十二号鲁其贵的房子,拆迁费折算了多少?

徐松:关你什么事?

小赵:受朋友之托。

徐松:是受鲁其贵的儿子之托吧?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这户人家情况特殊。

小赵:姐夫,帮帮忙吧。

徐松:这事不可以乱查点。

小赵:哎呀,原则是死的,人是活的么……

徐松:做人要有底线,做事要有原则,走吧,该干嘛干嘛去。

小赵死缠烂打,就是不肯离去,徐松并不理睬,只管埋头工作,小赵气恨恨地嘀咕一句“死心眼”,摔门而出,在走廊上遇到刘会计。

刘会计:哟,是小赵哇,来看望徐主任了?咦,不高兴?哪个得罪徐主任的小舅子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没眼色。

小赵将事情一说,刘会计立马拍胸脯:多大的事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原则是死的,人是活的么。

鲁卫东:……就这样,小赵还真给我查清楚了,家里老房子的拆迁补偿费,还有其它,统统加起来是……

鲁卫东故意卖关子,慢吞吞掏出纸条,钱蕾一把夺过,唾骂:装腔作势,拿来!哟,啧啧啧,十八万六千六百三十四元!

鲁卫东:不少吧?

钱蕾:钱呢?

鲁卫东:前天,拆迁办公室的人上门,把支票交给了老爸。

钱蕾急白赤脸:老爸跟着老大,钱给了老爸,就等于给了老大,老大骗住老爸,老爸向着老大,这钱凭什么全归老大?

鲁卫东:哎呀,你这老爸、老大的,把我的头都吵大了。

钱蕾:哎呀,我的二傻哎,你的智商太低。走,走,我们这就去问问老爸,卫东是不是他的儿子?就是他的私生子,也该得一分家产啊。

鲁卫东:你放什么屁?哪个是私生子?我是鲁其贵正宗的血脉!血浓于水!

钱蕾:算我说错了,行不?我这一着急呀,就不管不顾了,还愣着干什么?走呀!夜长梦多,天上不会掉馅饼,幸福生活全靠自己去打拼,就凭正宗血脉,血浓于水,我们争家产理直气壮!

鲁卫东两眼放光:钱蕾,你这一说,我热血上涌,浑身是胆雄纠纠,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钱蕾:嘻嘻,你是财来精神长吧?

鲁卫东:唔,钱真是个好东西呀,呆子打老婆,说打就动手,走哇,为金钱而奋斗去!

鲁卫东、钱蕾走在大街上,憧憬着美好未来,兴奋地谈论着……

钱蕾:好运来喽,今夜里路灯特别亮哩。

鲁卫东:钱蕾,你说得对,这事不能拖,你想呀,老爸住在老大家里,随时有变节的可能。

钱蕾:变节?老爸会自首变节?

鲁卫东:喔,我是说,他要是背叛我们,把钱都交给老大,我们就亏大了。

钱蕾:晒裂的葫芦,你总算开窍了。

鲁卫东突然停下脚步:钱蕾,我们这时候吵上门去,人家会不会骂我们神经病啊?

钱蕾:……是啊,惊动了110,还以为我们打家劫舍呢。

鲁卫东:往回走?

钱蕾:撤!

鲁卫东:是,撤。

鲁卫东、钱蕾灰头土脸地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喘气。

钱蕾捶腿:哎呀,累死了。

鲁卫东:想脱贫致富能不累吗?今天来不及了,明天一早趁着星期天,哥哥嫂嫂都在家,当面摊牌,学《三国演义》上的曹操,闯上金銮殿,来一出《逼宫》戏!

钱蕾:对,兄弟怎么啦?老爸又怎么啦?钱可是真功夫咧!人怕狠的,鬼怕恶的,不把钱拿到手,没完!

鲁卫东:维护自己正当权益么,不过……最好不要伤,伤和气。

钱蕾: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嗳,我跟你先说清楚哦,这事关系到我们切身利益,决不能心慈手软,该出手时就出手。

鲁卫东:对,对,这事触动我们利益底线,不能含糊,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虎窝!

………

同一时刻,鲁其贵的大儿子鲁学军、诸茜也正在谋划拆迁费呢。

诸茜:嗳,学军,人家都说我是旺夫命呢。

鲁学军:嘿嘿……

诸茜:你想呀,我俩当初谈恋爱时,你家一副穷酸相,你爷爷、你爸、你妈,还有你和卫东,祖孙三代就住在临街上那一点破房子。

鲁学军:唉,那时候真困难。

诸茜:我们结婚以后,打拚了这些年,现在呀,你瞅瞅,单门独院二层楼!

鲁学军:旧貌换新颜呀,没有天,哪有地,没有你领导,哪有这个幸福的家?

诸茜:乖乖儿,所以,你得听话呀。

鲁学军:不听老婆的话是野人。

诸茜:哼,说得好听!我问你,大街上的老房子拆迁了,为什么不把拆迁费要过来?你要我催几遍?

鲁学军:大街上的老房子是老爸的,拆迁费当然归老爸处理,那天你也看了,

是社区贾主任和拆迁办公室的徐主任、刘会计把支票送来的。

诸茜:支票送来好几天了,老爸捏在手里一声不吭,不晓得打的什么主意?

鲁学军:你不用担心,赡养协议书上写得明明白白,老爸跟我们过,由我们照顾,卫东按月付赡养费……

诸茜:可以前老爸一个人住在老屋里,我们,我们……也并没有去照应啊。

鲁学军:那是老爸觉得不能为我们贡献余热,他心中有愧,他也不愿意啰唣我们,要不是年头被车撞了,生活再也不能自理……他肯住到我们这里来吗?

诸茜:这叫歪打正着,老爸这废物点心……

鲁学军:谁说老爸是废物点心?

诸茜:嗯,废物利用,就成了香饽饽了。

楼下传来鲁其贵苍老的声音:我要喝水……

诸茜:来了……喔,还是你去,乘老爸喝水的时候,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鲁学军:把该说的话说出来?说什么?

诸茜:还用我教吗?你懂的。

鲁学军给爸递上水:爸。

鲁其贵:学军哪,爸又给你们添麻烦啦,这段日子,你们对我太好啦,没有影响工作吧?唉,爸成了老废物了,不能为你们献余热作贡献,反倒拖累你们了。

鲁学军:爸,别说这些了,就是……

知子莫如父,鲁其贵一眼看出学军想说什么话:有话就直说吧。

鲁学军:嗯……没什么,你歇着吧。

鲁学军回到楼上卧室,诸茜赶紧追问:拆迁费的事,跟爸说了吗?

鲁学军:没。

诸茜:跟你爸一样,你也是个废物点心!

鲁学军:我琢磨开了,老屋拆迁,这叫做天上掉馅饼,十八万六千六百三十四元的大馅饼,你想呀,这钱捏在老爸手上,不就等于锁在我们钱柜里?

诸茜:不见得吧?老头子心中有打算呐,《三国演义》上那徐庶进了曹营,为什么一言不发?

鲁学军:身在曹营心在汉呗。

诸茜:对头,老头子在我们这里,说不定,心里整天牵挂着老二,俗话说,抱是抱的头生子,惯是惯的了个儿,万一他把钱悄悄塞给老二呢?你要得过来?蛇进了洞,倒拔蛇拔得出来?牛过了河再拽尾巴,迟啦!

鲁学军:哪可不行,不行!要是这样,老头子可是吃里爬外,里通外国,政策不允许。

诸茜:你那个政策管屁用,到时候,老头子可以说,我的钱我做主,卫东也是儿子,他困难,给他一点,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拿他有什么办法?

鲁学军心中犯起了踌躇:是呀,老爸看上去老实巴交,骨子里不晓得怎么想的……他若是犯浑,人拉不走,鬼搀飞跑,信了老二的花言巧语,私底下把钱塞给他?咝……不可不防啊。

诸茜:所以呀,要速战速决,一举将老爸拿下。

鲁学军:今天太晚了,万一老爸吼起来,人家还以为我们虐待他呢,人言可畏呐,唾沫星子也能淹煞人。

诸茜:其实,我们对老爸多好,多孝顺,不晓得老头子识不识好。

鲁学军:明天一早,就跟老头子摊牌。

………

楼下房里,鲁其贵盯着老伴的遗像,自言自语……

鲁其贵:房子不拆大家相安无事,我不过受点罪,房子拆了,麻烦事来了……我这个废物点心成了香饽饽了……老大家俩口子对我突然关心了,嘘寒问暖热情得让我如在梦中,老二家俩口子也不说家里地方小,来了好几次,要接我到他家住了……淑芬,你说我怎么办呢?

陈淑芬一双忧郁的眼睛紧盯鲁其贵,默默无言,座钟摆依然嘀嗒嘀嗒地行走,不置可否。鲁其贵回忆起老二家俩口子数次来接他的情景……

鲁卫东、钱蕾笑容满面,来到了鲁其贵床前。

鲁卫东:爸,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吧?

鲁其贵:日出东海落西山,过一天算一天吧。

钱蕾:爸,你要是觉得在这里过得不舒畅,就到我们家去吧。

鲁其贵:你们不是说家里狭窄,搁不下我的床吗?螺蛳壳里怎能做道场?

鲁卫东:钱蕾说了,照顾父母,是子女应尽的责任,不能讲条件,家里再狭窄,总要想办法让你老人家睡得舒畅,我们再困难,也要让你老人家吃得开心。

鲁其贵:噢……噢,承情,承情。

钱蕾:咳,这是什么话,跟自己儿子媳妇用得着这样客气吗?何况……

鲁卫东:何况我是你老人家正宗血脉,父子亲情血浓于水呐。

隔壁人家正在观看黄梅戏《天仙配》,随风飘来董永如泣如诉的唱段:……董永生来无人怜,这样的知心话从未听过……

鲁其贵苦笑:你们听,唱得多好。

鲁学军、诸茜走了进来。

诸茜:哟,这么晚了,还呆在这里不回去呀,是舍不得老爸,还是……嘻嘻,你懂的。

钱蕾:嫂子这话可生分了,我们是来看老爸,尽尽孝心,不行吗?

鲁学军:嘁,说得漂亮,老爸的赡养费还拖欠三个月呢。

鲁卫东:这个月一齐补上,再穷也不能穷老爸。

诸茜:老爸在这里我们照顾得挺好,你们要出去打拼,没时间呢,就不要来了,老人家喜欢一个人清静,就不要再打扰他了,是吧,老爸?

鲁其贵咳嗽:唔,咳咳,唔。

钱蕾、鲁卫东知趣地离去,鲁学军谆谆教诲:老爸,你千万别被假象蒙蔽,谁真心对你,谁虚情假意,你应该清楚,不能站错队。

鲁其贵:我吃了荧火虫呐,心里明镜儿似的,**********期间,保皇派、造反派,我一概不沾边。

鲁学军:老爸糊了,怎么扯上保皇派、造反派了?

鲁其贵:你不是让我不要站错队么?

鲁学军:搅七连三,早点睡吧。

鲁学军出去将大门砰地关上加锁,狠狠地说:清明送百虫,一送永无踪,嘁,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强盗奶奶发善心了?

诸茜:我让你平时将大门锁上,你偏不听,瞧瞧,让别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机了吧,嘁,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谁信哪!

……鲁其贵沉思中回过神来。

鲁其贵:唉,我鲁其贵老实了一辈子,可不呆呐,这都是拆迁费惹下的麻烦!我不是他们老子,钱才是他们亲老子。

鲁其贵从枕头下摸出支票,仔细摩挲一会,深叹一口气:唉,贾主任、徐主任,你们送来的不是钱,是炸药包呐,记得那一天……

鲁学军、诸茜端着饭菜,送到鲁其贵床前。

诸茜:爸,吃饭啦。

鲁学军:这是诸茜特为你做的酸菜鱼……

鲁其贵:我属猪,喜欢剩粥剩汤,吃不惯山珍海味,你们打拼也不容易,不用花钱花钞的买这些稀罕东西,工作要紧,不要为我过分操心。

鲁学军:嘁,一碗酸菜鱼算什么呀?正宗饭馆都上不了桌,还山珍海味呐。

诸茜:闭上乌鸦嘴!……嘻嘻,爸,以前我们过分强调工作忙,没有好好服侍你,你呀,多包涵点,要得好,老包小呐。

小俩口相视一笑。

有人敲门,鲁学军将门打开,贾主任、徐松、刘会计进来,相互寒暄。

贾主任:学军啊,这是拆迁办的徐主任、刘会计,给你爸送拆迁补偿费支票来了。

诸茜:噢,贾主任,我爸在屋里呢。

刘会计当着众人的面,将支票递给鲁其贵。

刘会计:鲁师傅,这是你的拆迁补偿费支票,收好,还要请你在收条上签字。

鲁其贵抖动着手签字,郑重地收好支票。

鲁其贵抬起头,与鲁学军、诸茜紧盯支票的目光相遇,不由得把支票紧紧攥在手里。

贾主任瞥见,强调一句:老鲁,这支票要你本人签字兑现,到时候我们请银行的工作人员上门服务服务服务。

………

鲁其贵睡不着,鲁学军俩口子更是睡意全无。

诸茜:那天刘会计把支票给老爸的时候,老爸就像别人要抢,乖乖隆的咚,把支票紧紧攥在手里。

鲁学军:钱是命根子。

诸茜:听话,啊,逼老头子把钱拿出来!

鲁学军:他要是不给呢?

诸茜:跟他拜拜!

鲁学军:啊?

诸茜:哦,我是说,原先的协议是写了我们照顾他,可是,现在情况变了,他手头上有钱了,可以自己找人照顾了,房子拆了,可以租么,要不,到敬老院也成啊,我们干嘛干吃力不得钱的买卖呢?现在哪个不要钱,哪个就是***冤大头。商品社会钱字当头,有偿服务决不含糊,对么?

鲁学军:对,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诸茜:事不宜迟,先下手为强,明天一早,就跟老头子摊牌。

鲁学军:诸茜,我,我张不开口……他,他是我的亲爸呀……去年,我娘死了,剩下他一人,病怏怏的身子,腿又不能动……够可怜了。

诸茜:百善孝为先,话是不错,可是锅不热,饼不贴呀,上人有钱不给下人,锅子不热,下人这个饼子怎么会往冷锅子上贴?贴得住么?

鲁学军:对,上慈下孝,上不慈爱,下不孝顺。

诸茜:现在有钱就是大爷,有钱就有一切,虽说我们现在不缺钱,可是哪个人嫌钱多扎手?爹有娘有,不如已有。

鲁学军:有钱可以买到亲爸爸?

诸茜:去你的吧,亲爸可以当钱花?可以当饭吃?当衣穿?当房子住?迂夫子!

鲁学军:这倒也是。

诸茜:别婆婆妈妈了,该出手时就出手,钱不到手不罢休!

鲁学军:咝……该出手时就出手,钱不到手不罢休?

诸茜:别挠头了,这事儿还没定数呢。

鲁学军:你放心,《三国演义》上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老爸是汉献帝,我就是董卓。

诸茜:我的太师大人,就算老爸不敢违拗,台前幕后,有王老头儿在后面帮着拿主意呢,不是说,死人后面有活人么?

鲁学军:王振喜王老头儿?咝,这老头儿厉害着呐,狠也狠在点子上,让人不得不服,不过,明天一大早,他会赶过来?他能未卜先知?

诸茜:就是么,抢在这老棺材插手之前出击,弄个既成事实,让他回天乏术,这就叫兵贵神速,猝不及防。

鲁学军:还有那个姓贾的,太可恶,硬要给兑现加道门槛,要是老爸不签字呢?

诸茜:他敢?

鲁学军:嗯?

诸茜:喔,我是说,先把支票抢到手,剩下的事好办。

鲁学军:诸茜,我算是服了你啦。

诸茜:那当然,可惜我一朵鲜花插在……嘻嘻。

…………

诸茜所说的“老棺材”,鲁其贵心目中的王大哥王振喜在干嘛呢?

“老书僮”、“老保姆”援外任务圆满完成,傍晚时分回到家里,彭晓珍放下包,就忙不迭地搞卫生,嘴里嘀咕不休:唉,离家才一个多月,家里又乱得一塌糊涂,收拾不完的狗窝哟。

王振喜:王伟、李凤他们又要工作,又要带恬恬,哪有时间搞卫生?要得好,老包小,你多担待些,不要为难他们了。

彭晓珍将拖把一扔:过去我们不工作?上有老下有小,家里不都打理得清清爽爽?我为难他们?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他们?家里里里外外不都是我打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试试?

王振喜:嘿嘿,要的就是这效果,刚坐了三个小时的车,累不累?劝说无效,只能激你罢工,果然,我一按按钮,你就跳起来了。

彭晓珍:装神弄鬼,我是小孩的跳蛙玩具呀?

王振喜递过水,仿太监口吻:老佛爷,多有得罪,奴才有礼了,请用茶。

彭晓珍嗔骂:变态!

王振喜拿起拖把,边拖地边笑:嘿嘿,我这样拖地,倒想起延安大生产运动了,像不像锄地呀?

彭晓珍:四不像。

王振喜哼唱起来:加紧生产呀加紧生产,努力工作努力工作……

拖把随着节拍一下一下有节凑地挪动,突然,歌声停了,王振喜拄着拖把愣在那里,捋捋喜鹊头,直翻白眼,彭晓珍忍不住笑了:咯咯,瞧你熊样,唱呀,怎么不往下唱了?出洋相了吧,忘了词吧?

王振喜:嘿嘿,我在想词儿呢,喔,有了……老书僮老保姆在后方,多干点活儿也是革命。

彭晓珍咕嗤笑了:倒会随机应变。

王振喜突然想起什么事,扔下拖把就去洗手:差点把正经事忘了。

彭晓珍:看你赶急着忙的,什么正经事呀?

王振喜:我得去看看鲁其贵。

彭晓珍:鲁其贵家的事儿还没完?

王振喜:唔……唔

彭晓珍:你今天非去不可?

王振喜:唔……唔

彭晓珍:问你话呢

王振喜:我今天不去,恐怕事情就闹大了。

彭晓珍:这么严重?老鲁遇车祸后,你和贾主任不是调解好了吗,还签了协议,鲁其贵由大儿子学军接去照料,小儿子卫东按月付赡养费,这不结了吗?

王振喜:红头文件够权威吧?还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哩,法院判决书够严肃吧?执行起来还困难重重哩,何况一纸协议!

彭晓珍:老鲁的两个儿子不履行协议?

王振喜:一言难尽!旧的矛盾还没解决利索,新的矛盾又产生了,前些日子听说老鲁临街的老屋要拆迁,布告一上墙,他两个儿子就忙开了。

彭晓珍:不好,惹事了。

王振喜:可不是么?拆迁协议还没签,拆迁补偿款还没结算,父子之间,兄弟之间,就闹得不可开交了。

彭晓珍:有一句话很经典,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总觉得,还应该添上一句,有了钱,畅通无阻,没有钱,寸步难行,现实摆在那里,老鲁的两个儿子这样折腾,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振喜:钱这个字怎么写?金旁加两戈。戈是古代的兵器,人们为了钱,往往要动武,斗个头破血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钱让人不顾礼义廉耻,滋生罪恶,扭曲人性。兄弟好,朋友好,不如银子好;爹妈亲,夫妻亲,不如钞票亲!

彭晓珍:可不是吗,现在许多人,像乌眼鸡一样,眼睛只盯着钱,人情味淡了,铜臭味浓了。

王振喜:就像老鲁,夫妻二人辛辛苦苦把学军、卫东兄弟俩拉扯大,上学、找工作、结婚、生孩子,都张罗好了,完成人生的任务了,两个儿子飞鸟各投林,经营自己的安乐窝,扔下爹娘不管不顾,老俩口鸡飞蛋打一场空,自己却落下一身病,老伴去年过世,老鲁大哭一场,自己也哭趴下了,哭着说老俩口本来约好相互搀扶着走完最后一段路,哪曾想老伴撑不住先去了,儿子是指望不上了,倚着篱笆不如靠着墙,墙倒了,一个病怏怏的孤老头子捱在世上有什么意思!

彭晓珍:唉,老鲁就是失群的孤雁,况且是一只病雁,确实是生不如死。

王振喜:快别这样说,老鲁几次想轻生,他说,自己只比僵尸多口气罢了,淑芬在那边,也是孤苦伶仃,倒不如随她而去,两个人结伴往前走,也好有个照应。

彭晓珍:老实人就是想不开,往往做下蠢事。

王振喜:被我大骂一通,总算没有犯浑。

彭晓珍:听得人心酸肉麻的,眼泪快下来了,诶,他不是中风吗?

王振喜:轻度中风,黄鼠狼专找病鸭子咬,今年年头上,又被车撞了,根本动弹不得,情绪还不能激动,弄不好,再次复中,人就没了。

彭晓珍:家里闹成这样,他能不气恼吗?说不定,这笔拆迁费送了他的命。

王振喜:都是钱害的,拆迁费惹的祸。公家办事向来是雷厉风行,又过去一个多月了,也不晓得老鲁家的房子拆没拆,他两个儿子闹腾到什么地步了,我实在放不下心啊。老鲁人老实但不呆,心里琢磨的事儿多,可又是个闷葫芦,有话憋在心里,有泪往心里流,哪经得住两个儿子,喔,还有儿子的领导……

彭晓珍:儿子的领导?儿子的领导也管他们的家务事?

王振喜:哪里呀,我说的是老鲁的两个儿媳妇,精着哩,有她们操盘、运筹帷幄,事情就更复杂了,要不,怎么有句话叫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站着一个精明的女人哩。

彭晓珍:这几个小的太不像话,让老鲁告他们去。

王振喜:告不是上策,父子对簿公堂,亲情丧失殆尽,是一个永远的心结,不利于今后相处,双方都是输家,两败俱伤。

彭晓珍:这倒也是,一只碗完好的时候,敲起来铮铮的响,用起来无限风光,一旦有了裂纹,就完全变了样,寿命也不会长。

王振喜:说得好哇。

彭晓珍:依你看,怎样才好?

王振喜: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教育为主,惩戒为辅,呼唤人性的回归,人间自有真情在,不信东风唤不回。

彭晓珍:你有把握?

王振喜:天时、地利、人和,齐活。

彭晓珍:说说?

王振喜:构建和谐社会是大气候,这是天时;老屋的过往今来,是活的教材,这是地利;周围群众秉持传统美德,敬老尊老,这是人和,有了这三点,胜券在握,不扯了,走喽。

彭晓珍:天晚了,你一人出去我不放心,人也累了,明天去不行么?

王振喜:也好,晓珍,你可知道,这一个多月里,我老是梦见老鲁在哭着喊我……老鲁啊,我苦命的好兄弟!

王振喜眼中噙泪,声音呜咽。

彭晓珍: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你是动了真感情了。

………

王伟、李凤带着小恬恬回到家,恬恬双手一拍,脸上笑成一朵花:爷爷奶奶,我的小毛驴儿,你们回来啦!

恬恬连蹦带跳,一下子扑到奶奶怀里撒娇:小毛驴儿,猫猫狗狗可想你啦。

全家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李凤取出外卖烧腊,王伟拿出一瓶酒,父子二人似哥儿俩对酌,王伟不住劝酒,王振喜推托说明天早晨还要送恬恬上学,不能再喝了,李凤笑嘻嘻地说,你们两个呀,就尽兴喝吧,明天早晨我来送恬恬。

喝,尽兴地喝,中国的酒文化博大精深,“哥儿俩”一壶浊酒喜重逢,连日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二人喝得酩酊大醉。

彭晓珍有个早起三光的习惯,麻利地忙完家务,进屋一看,王振喜还在床上打呼噜,呼噜震天响,王振喜翻了个身,咕噜了一句,继续沉沉睡去。

彭晓珍替王振喜盖好毯子,掩上门,来到客厅里,随手搁断了电话。

彭晓珍:老头子的电话特别多,一会儿电话铃响了,他就睡不成了。

厨房里响起了水壶报警声,彭晓珍转身往厨房跑去。

彭晓珍灌好暖瓶,进来看见王振喜仍然鼾声如雷,毯子一角又拖在地上。

彭晓珍:咯咯,老孩儿,小孩儿,憨态可掬。嗳,嗳,太阳晒屁股了……

王振喜:唔,别烦我。

彭晓珍:你呀,你是颠倒黑白,父子二人喝酒喝到鸭子生蛋,夜里是蛟龙,白天是只虫,懒虫!

王振喜翻身坐起:啊,七点啦?坏了,误了本老爷的大事了,你怎么不早点喊醒我?

彭晓珍:我叫得醒老爷吗?呼噜声呼啦呼啦啦震天响,知道的呢,是老爷打呼噜,不知道的呢,还以为……咯咯。

王振喜:以为什么?

彭晓珍:以为老母猪下崽难产呢,咯咯咯……

王振喜:有我这么俊的老母猪吗?羞辱老爷,该打!去,为老爷摆上早点。

彭晓珍:不洗脸就吃,这么急?赶约会呀?

王振喜:哈哈,我看中人家,人家不看中我呀,谁看中老母猪呢。

王振喜趴在床上,撅起鼻子,拱起嘴学猪叫,两只耳朵挂上袜子,似老母猪的两扇大耳朵荡个不息,彭晓珍笑得几乎喘不过气,随手将袜子一把扯掉,嗔骂:老疯子,这袜子顶风臭三里,还挂在耳朵上,寒不寒碜!

王振喜无限委屈:夫人太狠心,割我老猪的耳朵当下酒菜。

彭晓珍一跺脚:咳,当初是受了蒙蔽,嫁了你这个春光灿烂猪八戒!

王振喜:嘿嘿,我还是猪八戒进屠宰场,自投罗网呐。

彭晓珍:不要搅沫嚼舌了,你不是要去老鲁家吗?赶紧的,洗漱吃早饭。

王振喜:我有一种预感,老鲁家今天要出事。

………

王振喜并非信口开河,可能是心灵感应吧,鲁其贵正在死亡线上挣扎哩。

鲁家内战正酣,院子里一片狼藉,屋子里吵闹声令人心惊肉跳,两兄弟勇不可当,拳打脚踢,两妯娌巾帼不让须眉揪发扯衣,贾主任左遮右挡,无济于事,反倒被揍了几下,腿上被蹭了皮,流着血,鲁其贵捶床嚎啕大哭,悲怆的声音摄人心魄。砰一声,桌子被掀翻,鲁其贵视如珍宝的三五牌座钟叭地掉地上,粉身碎骨,鲁其贵啊地一声怪叫:畜生,把你妈妈摔着啦!

“勇士们”瞪着惊愕的眼睛,四处巡睃,鲁其贵不知哪来的力气,奇迹般抓起痰盂,奋力砸向“勇士们”,黏稠的浓痰混和着黄色的尿液溅了一地,骚臭味弥漫开来,鲁其贵也耗尽了力气,滚落地上。

院子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惊呼:不得了喽,要出人命喽!

有人愤愤不平大声斥骂:这两只白眼狼,太不像话!……造孽哟,要遭雷劈哟!……老鲁太可怜了。……××的,我们联名帮老鲁告这两个兔崽子,不信治不了这两个孽种!

鲁学军一副狼狈相,站在院子里打手机:王伯伯,请你快来!我爸发火了,把尿痰盂都掼了!

王振喜刚端起早饭碗,就接到鲁学军的告急电话,电话才搁下,鲁卫东的告急电话接踵而来,王振喜两眼喷火:要我来救火?你打119!

鲁卫东鼻子淌着血,此时正站在院子里打手机,钱蕾披头散发,从屋里奔出来大喊:卫东,不好啦,老爸嘴里直吐白沫,两眼发直!

诸茜哭天抹泪:我可怜的老爸嗳,你死得惨呀!你是被老二家俩口子逼死的呀!

鲁学军冲过来大吼:鲁卫东,是你们打上门来的,老爸死了,你们负全责!

鲁卫东急得跳脚:王伯伯,求求你了,快来吧,要出人命了……

王振喜在电话里听见一片嘈杂声、惊呼声、哀求声,愤怒地搁下电话,两眼喷火:两只白眼狼!

彭晓珍:你快把碗里的粥喝掉,赶紧去呀,要出人命呢!

王振喜将筷子狠劲一拍:我气得吃不下去了!

电话铃声大作,彭晓珍递过话筒:又是找你的。

王振喜:不接!

彭晓珍:接!

王振喜还是接过话筒:喂,王八羔子,可劲儿打呀……噢,是贾主任啊,弄错了,不是骂你……

贾主任急促的声音:老王,我没辙了,你快来吧,只有你能压得住台。

王振喜怏怏地搁下电话:坏了,连贾主任都来搬救兵了。

彭晓珍: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

王振喜骑着一辆旧自行车,在人丛中穿梭,匆忙间,不慎碰到了一位妇女,赶紧下车打声招呼,骑上车就走。

妇女咕哝了一句:这老头,不要命啦,这么急吼吼的。

王振喜骑着车,飞快赶到,车未停稳,人已跳下车,咔地支好车,车轮还在转动,人已大步往院子里走去。

众人一阵欢呼:好了,包大人来了!……咳,只有这位老先生,才能降得住鲁家兄弟俩。……这只猫儿逼鼠哇。

王振喜大喝一声:住手!

似天崩地裂,众人被震慑,静场。

鲁其贵趴在床前地上,口吐白沫,花白头发凌乱,嘴角歪斜,被子滚落地上,枕头被摔在污水中,痰盂被掼扁,还在往外淌着黄水……

王振喜裂帛般的一声吼,立见奇效,堪比联合国的停火令,交战双方立即偃旗息鼓,“勇士”、“巾帼”神色沮丧,七手八脚将鲁其贵扶上床,打扫“战场”。

贾主任喘息方定,长吁一口气:老王,你来得好哇。

王振喜与贾主任耳语几句,贾主任点点头,不一会,请来了三位邻里,赵大妈、吴大姐、吕大爷,并一一作了介绍。

两巾帼一改飒爽英姿,忙不迭地让坐、端茶、递水,垂手站立一旁。

王振喜:老鲁,今天有贾主任和三位高邻在座,我呢,就毛遂自荐,当个召集人吧,你有什么话全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学军、卫东、钱蕾、诸茜好好听着,对你们爸爸有什么意见也可以直说,说错了也不要紧,重要的是说老实话,心里话,我们几个局外人可以帮着评判是非曲直,邻里眼里有杆秤,他们知根知底,会实事求是分析问题,是不是这个理呀?

众点头。

鲁其贵犹如僵尸复活般缓过气,啜泣不止:好,好兄弟,你……你可来了,这,这帮畜生……畜生。

鲁其贵咳嗽不止,兄弟俩、妯娌俩争着端水,递毛巾,向老爸献殷勤。

鲁其贵:滚开!都给我滚开!年三十打老子,年初一叫老子,刚才还差点把我撕碎,贾主任拉都拉不住,王伯伯来了,你们又假惺惺献殷勤……咳、咳……

王振喜:老鲁,你不能激动。

如炬目光逼向四个小的:你们四个乱臣贼子,《逼宫》戏唱得好哇!

鲁其贵大口喘气:老王、贾主任,我鲁其贵一生忠厚老实,千辛万苦喂大了两只狼崽子呀……这一只白眼狼朝我吼,钱不拿出来就走人,那一只白眼狼对我嚷,不给拆迁费就是不认亲儿子,今后也不认亲老子……

贾主任:太不像话!

赵大妈:我就住在紧隔壁,自从老鲁搬到这里后,大门紧锁,我常听见老鲁喊着要喝水,要撒尿,我让老头子去敲门,根本就没有人回应。造孽哟,一个不能动的老人,连一口水都喝不上,尿只能撒在裤子里,做子女的,心疼不心疼啊?

吴大姐:我们邻里看不下去,可是想帮也没辙,气人的是,有一次,我做了点小馄饨送来,关门落锁,接连送了几趟,最终老鲁也没吃成,只听见他在屋里喊我饿,饿煞了,说得难听点,就像是饿牢里囚犯……咳,不说了,堵心。

吕大爷:最近怪了,小俩口工作也不忙了,整天在家,小诸每天买鱼买肉,逢人就说,给老爸补补身子。我想问一句学军,这倒底是为什么?

钱蕾撇撇嘴:明摆的,糖衣炮弹,想骗老爸的拆迁补偿么。

诸茜毫不示弱:大哥不用说二哥,两个哥哥差不多,老爸遇车祸,需要人照顾,想到你们那儿,你们推脱家里地方小,老爸搬到我们家将近一年,你们来过几次?一听说老屋拆迁,你们三天两日往这里跑,嘘寒问暖,还说照顾父母,是子女应尽的责任,不能讲条件,家里再狭窄,总要想办法让你老人家睡得舒畅。多肉麻!

兄弟俩也相互指责,一个说,你们借口工作忙,不好好照顾老爸,有人看见你们两个在外面逛大街,下饭馆,就不想想老爸在家里连水都喝不上?还把大门锁得死死的,邻居也进不来,是何用心?另一个反唇相讥,你孝顺?算了罢,上坟烧报纸,糊弄祖宗呐,到拆迁办找人查点老爸的拆迁费是谁?拖欠老爸的赡养费是谁?得不到老爸拆迁费就打上门来的又是谁?

唇枪舌剑,相互晒丑,茅厕不臭自己搅,双方的“良苦用心”昭然若揭,众评判员义愤填膺,王振喜拍案而起:够了!

四人噤若寒蝉,不时偷觑王振喜。

鲁其贵抖嗦着着掏出皱巴巴的支票:刚才,为了抢我的支票,这两个畜生,连同他们的媳妇,打得烟雾尘天,外面看热闹的嚷成一片……唉,家门不幸,丢人现眼哪!

鲁其贵呜咽不止:老兄弟,我没脸活啦……拜托你,到清明节,给我烧点纸钱,啊……

王振喜:嚎什么丧?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权益!妈的,封建社会还讲究个尽忠尽孝,子女忤逆还可以上老爷大堂击鼓鸣冤,我就不信,当今世界就没有老人申诉的地方!老鲁,走,我和贾主任背你去告这几个王八羔子!

吴大姐:我发动大家联名告状,告你们一个虐待老人罪。

吕大爷:我来写状纸。

赵大妈:我第一个签字。

四人顿时慌了手脚。

鲁其贵更慌了:看你们这付熊样……老王,这?

王振喜:哼,庙台上长草,荒﹙慌﹚了神啦?都给我坐下!

四人唯唯诺诺,乖乖地坐下。

王振喜稍稍平息了一下:不是我要发火,是你们太不像话。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中华民族几千年传承,根深蒂固,当年**********,破四旧斗私批修批孔孟,那么大的阵势,这一条就是破不了。赡养老人,是子女应尽的义务,是法定的责任。国家制定了《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哪一个侵犯了老人的合法权益,法律不允许,社会舆论会谴责,唾沫星子都会把他淹没,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四人看着王振喜不怒自威的脸,忙不迭地点头。

贾主任:老房子的产权是你们爸爸的,拆迁费理应由他支配,关你们什么事?宪法还保护公民的私有财产权,你们凭什么要挟他?

王振喜:以前你们爸爸一个人住在大街上,病病怏怏,你们做子女的,去照料了几次?他不忍心啰唣你们,你们乐得装聋作哑,良心何在?年头上他被车撞了,生活不能自理,你们兄弟俩相互推诿,我和贾主任费尽口舌,才签了赡养协议,你们扪心自问,执行了多少?

四个人低头不语。

王振喜:房子没拆迁时,你们爸爸是废物点心,房子拆迁了,他成了香饽饽,兄弟俩争着献殷勤,为的什么?拆迁费!十八万六千六百三十四元!为了钱,兄弟之间抄起了家伙,妯娌之间干起了嘴仗,寒碜不寒碜?

四人面红耳赤,如坐针毡。

贾主任:你们爸爸不给,就动手抢,要不是我挡得快,他恐怕被你们撕烂了。

鲁其贵:下手好狠啊。

赵大妈:站在院子里的人,没一个不骂畜……不说了,说出来难听。

吕大爷:老鲁忠厚,若是子女这样对待我,我早就狠揍……嘿嘿,可惜他们不给我机会。

吴大姐:吕大爷,这是家庭暴力,打人是犯法的。

众笑,气氛稍缓。

王振喜:话又说回来,人不知己过,马不嫌脸长,回忆过去的事,对你们有启发……学军,还记得你三岁时生了一场病吗?

鲁学军嗫嚅;记不得了

王振喜:也难怪,老鲁,说给他们听听。

鲁其贵:唉,说来伤心啊……学军那场病,眼瞅着没治了……记得那一天,外面下着雪……

鲁其贵、陈淑芬紧紧抱着小学军在医院走廊里哭泣,众人围在一起,边流泪边劝说:这位大妈,医生刚才说了,这孩子的病治好的概率很小很小,而且要花很多钱,你们还欠医院一大笔帐,我劝你们就不要花这冤枉钱了。……听天由命吧,菩萨保佑,这孩子福大命大。……

陈淑芬失声痛哭:军军,苦命的孩子,你不嫌家里穷,投胎过来,你,你只要还有一口气,爸妈就是讨饭,也要给你治,你死了,我们还活着干什么哟……

鲁其贵:军军是我们的亲骨肉,就是把大街上的房子卖了,也要给他治病!

王振喜快步赶到。

王振喜:其贵,你把房子卖了,全家人住哪里?

鲁其贵:住露天!救人要紧!

王振喜:这寒冬腊月住露天?你不要命啦?

鲁其贵:我情愿用我的命换下儿子的命!

王振喜掏出一沓钱:我们几个人凑了点,拿着,先去交手术费,救人要紧。

鲁其贵涕泪滂沱:救命钱啊!

鲁其贵和陈淑芬抱着学军对着毛主席像跪下,王振喜赶紧扶起……

…………

鲁其贵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众人动容,赵大妈抹起了眼泪。

鲁学军:爸爸……王伯伯!

王振喜:人间自有真情在,厂里的人知道这情况后,都非常同情,那时候,工资不高,大家都困难,还是你三块他五块地凑了点钱,厂里补助了点,医院减免了点,硬是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贾主任:学军,你爸爸当初想用大街上的房子换下你的命,可是现在,被你们逼得,这房子差点要了他的命啊!

王振喜怒指四人:你、你、你,还有你,都捂着心窝想一想,自己还算个人吗?

鲁其贵:你们这几个畜生,是用绳子勒我的脖子,用刀子戳我的心哪……咳、咳……良心、良心,现在良心不值钱,钱成了亲老子了……

鲁卫东:爸,我可是孝顺你……

鲁其贵:哼!

王振喜:我是王瞎子算命不留情,卫东,要不要我说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啊?

鲁卫东:别,千万别……

鲁其贵:老王,给他们留点面子吧。

王振喜:老鲁哇,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小的。

赵大妈:说什么呢,没有哪家老的不处处想着小的,护着小的,宁可自己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吞,也不肯让小的受委屈,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王振喜:你们四个人听听,赵大妈说出的,就是我们所有做父母的共同心声,我倒想起……

钱蕾:王伯伯,别说了,刚才你说的事,听得我心酸肉麻的,不好受哇。

诸茜:王伯伯的这一堂课上得好,骂得我们口服心服。

鲁学军:王伯伯讲的一番道理,实实在在,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这样掏心掏肺的话。

鲁卫东:王伯伯是挂上轴子就念经,王瞎子,哦,不,不,是灶王爷上天……咳,又说错了,王伯伯,我可不是骂你上天……

王振喜:哈哈哈,你们说我是王瞎子算命不留情也好,说我是灶王爷上天,有一句说一句也罢,一个意思,我是忠言逆耳,就好比是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众笑。

王振喜:我的嘴臭,可心里是要你们好,你们不会记恨我吧?教成人,结成冤呢。

四人有的摇头,有的点头。

鲁其贵:你们倒是说话呀,怎么有的摇头,有的点头呢?

王振喜:老鲁哇,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让他们当众认错,岂不为难他们吗?留点面子吧,他们这是跟我视频通话呢,摇头表示不会记恨我,点头表示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是啵?

四人羞赧地点头,众笑。

吕大爷:你刚进来时,有人说,包大人来了,我一看,像,是有点像,一脸的刚直不阿,不怒自威,只是没有戏台上包黑子黑。

王振喜:嘿嘿,我比不上包大人,但是,法律比包大人管用。

吴大姐:还有人说,这只猫逼鼠,我还心想,鲁家是四只转基因鼠呢,什么样的猫能逼得住?

王振喜仰天大笑:哈哈哈,这比喻好哇,以我为核心,以钱为追逐的目标,不良的社会风气污染了有些人的心灵,就好比老鼠转基因了,当然,学军他们不是老鼠,我呢,也不是猫。面对一些浮起的沉渣,我困惑,无能为力,常常自嘲门神老了不捉鬼喽,可是,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中华民族传统的道德力量,终将荡涤一切污染物,玉宇澄清万里埃,全无敌!

举座叫好!

王振喜拱拱手:谢谢夸奖。

哄笑。

贾主任:嗳,你们四个小的,别只顾着笑哇,嘴笑得像蛤蟆似的,快表态呀,还想不想打内战了?

鲁学军:斗则两败,和则双赢。

鲁卫东:管控分歧,不冲突,不对抗。

诸茜、钱蕾:共同照顾好老爸。

掌声。

王振喜:别忙着高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拆迁费怎么办?这个问题不解决,今后还会有矛盾,老鲁,先征求你的意见。

鲁其贵:其实,我这几天已经想过了,我留着钱干什么?火葬场向来烧人不烧钱。

王振喜:学军、卫东,你们今后尽赡养的责任,就有继承财产的权利。你们爸爸的态度很明朗,至于你们,各人回家关起门来,认真想一想。诸茜、钱蕾,希望你们在大家庭里当一个好媳妇,在小家庭里当一个贤内助。

诸茜:王伯伯、贾主任,请放心,响鼓不用重槌敲。

王振喜:敲不响我就拧你们耳朵。

钱蕾:王伯伯,你和贾主任为我们家的事,奔波劳碌,从来没有吃过我家一顿饭,今天,你们无论如何也得到我家去。

诸茜:嗳,我的地盘我做主,今天哪个都不许走,大家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就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鲁其贵:好!我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贾主任,老王,你们就留下吧。

王振喜:喝个一醉方休?

鲁其贵:对呀

王振喜哈哈大笑。

鲁其贵:还没喝就醉了?

王振喜:哈哈哈,老天爷,你听见了吗,你得作证,老棺材脑子里没进水,他和贾主任为了鲁家的事,无利也起早,没有吃完原告吃被告,两头讨好肥腰包哇。

四人羞愧地埋下头。

鲁其贵:老王,是哪个背后说的畜生话?

王振喜:点到为止,点到为止,我们约好了,下个星期天下午,在这儿把拆迁费的事彻底解决了,贾主任,你看怎样?

贾主任:行。老鲁,还有四个小的,这样行啵?

异口同声:行!

鲁学军:赵大妈、吕大爷、吴大姐,谢谢你们啦。

赵大妈:亲要亲好,邻要邻好,只要你们全家和睦相处,齐喽。

王振喜:贾主任,我们打道回府哇。

王振喜抬起脚,发现鞋子已破:嘿嘿,什么时候把济公的鞋子穿上了?

钱蕾:哟,王伯伯,你的鞋?

王振喜:噢,被你们掼地上的碗碴硌破的,没关系,值!

鲁其贵:老王、贾主任,慢走哇。

二人出了院子门,王推起旧自行车,走了两步,车子喀嚓喀嚓地响,回过头笑:嗳,我可像济公活佛呀?鞋儿破,车儿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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