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没动。

海宁的手拍出去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太用力了，手指忍不住蜷缩，抬头正准备向陆江道歉。

就看到陆江低头直勾勾地看着某一处。

顺着陆江的目光看去，海宁看到了自己的手放在了哪里。

“啊！”手像被烙铁烙上了了一般猛地抽离。

“啊啊啊！”

短短的几秒时间，纯洁的学生们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老师尖叫了，于是他们更兴奋地尖叫起来，干脆拖着海宁跑了起来。

独留被吃干抹净的陆老板——

我都还没叫，她在叫什么？

“陆老师，陆老师快来啊！”小屁孩们仗着有海宁撑腰，冲着陆江大声叫嚣着。

海宁双手遮面，压根不敢看陆江一眼。

她转过身急急对学生说道，“别叫别叫！”

“啊啊啊，陆老师来啦！”兴奋得根本停不下来！

“啊？”海宁猛一回头，就看到陆江先是走了几步，接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开始向他们冲过来。

她下意识地张开手臂要挡住陆江，等到陆江到了眼前，手却不自觉地往后，不敢再往前做出推挤的动作。

陆江前进一步，她后退一步。

陆江前进两步，她后退两步。

就见陆江勾唇一笑，身体做了个假动作，从左到右无缝切换，快速跑到海宁身后，一把抓住了四五只“小鸡”。

剩下两三只小鸡惊呆了，一个紧贴一个，恨不得跳上海宁的后背，“海老师救命啊！”

海宁双手向后抱住孩子。

陆江闲庭信步，缓缓朝他们走来。

“海老师加油，海老师加油！”

海宁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陆江看她这幅样子，不由笑道，“怕了？”

说罢，他身体微微前倾，像是等待信号的战士，随时准备进攻。

学生们把海宁护住他们的双手掰开，推向前，“老师，挡住陆老师啊！”

海宁想把手往后缩，学生把她的手往前推，正僵持着，陆江动了。

陆江盯着海宁，像瞄准了猎物一般，直直冲了过来，海宁下意识地起了防卫反应，伸出了手，却回忆起那奇怪的触感，下一秒，手收了回来，无计可施，竟然一低头，直直朝着陆江撞了过去。

陆江没想到海宁像头牛一样冲了过来，紧急刹车，紧接着只感觉肚子被狠狠撞了，他向后踉跄了两步，身体后仰。

今天的天，真蓝啊。

他躺在草地上，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阳光耀眼，他忍不住用手臂挡住双眼。

“陆江，陆江，”海宁被自己蠢牛一样的行为惊呆了，学生推搡着她才想到要看看陆江怎么样了。

“陆江，你没事吧？”是她担心的询问，和着风吹拂过野草的窸窣，钻进他的耳朵里，陆江觉得耳朵微微发痒。

“你怎么了？别不说话啊？”海宁趴下来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脑袋，“头没事吧？”看了一圈好像没问题，拿开他的手，“你是晕了吗？”

手被拿开，她因担心而皱起的眉眼落入他的眼眸，她遮住了阳光，他的眼里只剩下她。

他笑了。

“你傻了？”海宁奇怪地问。

陆江的回答是伸出一根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唔。”海宁捂着自己的额头，自知有愧，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一眼，确定他没事之后就起身，“回教室吧！”

学生们回到教室，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准备回家。

“老师，”麦朵去而复返，确定周围都没有人之后，低低叫了海宁一声。

“怎么了吗？”海宁关切询问。

“老师，”麦朵咬着嘴唇，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往外吐，“陆老师说上体育课最好不要穿凉鞋。”

“陆老师是为你们好，运动的时候穿着凉鞋比较不方便。”

凉鞋上体育课确实比较不方便，海宁记起来以前自己上体育课时老师也是这样要求的。

“但是……”麦朵低着头，海宁看到她的一双脚抵着地板，脚上穿着一双中性凉鞋，鞋子上的花纹已经磨损，大拇指微微超出了鞋头，整双鞋显得有点小。

似乎发现了海宁在看，麦朵的脚趾不安地蜷缩起来。

心下明了，海宁安慰她，“不着急，我再跟陆老师商量一下，下一次上课还要等下周呢。”

听到她的话，麦朵点了点头，照例跟海宁鞠躬告别，一转身，却看见陆江倚着门。

“陆老师。”麦朵有点担心会不会让陆江误以为她在打小报告，“我……”

陆江难得地扯了个笑，向她点点了头，“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

麦朵松了口气，一视同仁地朝他躬身告别。

“麦朵她……”海宁不由得出声解释。

“我听到了。”陆江说，“穿着凉鞋上体育课，凉鞋也支撑不了多久吧。”

“那，我周末去买吧。”孩子的运动鞋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

陆江看了她一眼，“你忘记了糖果的教训？”

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的想法纠正过来一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麦朵不会那样的！”海宁对她有信心，之前麦朵也从没主动开口要过糖果，在没有糖果之后也一样有礼貌。

“那其他孩子看了怎么想？”陆江问，“还是你要让她撒谎？”

“唔……”海宁犯了难。

“先回去吃饭吧。”陆江打断了她，“不急在一时。”

“哦。谢谢你了。”海宁有礼貌地跟他告别，“再见。”

“恩？”陆江瞥了她一眼，咳嗽，“再见，咳咳，”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海宁眉头紧锁。

“没有。”这女人一点自觉都没有啊。陆江这样说着，转身要走，一手却抚着自己的腹部，“那我先回去了。”

“哎，等等。”好像刚刚撞到了他，这样放任不管，不太好吧。海宁纠结了一会儿，被自己的良心打败，“客栈还有饺子吗？”

“有啊，怎么？”陆江停住了。

“回去煮饺子吃。”

“你还想蹭饭？”

“给你煮，行了吧。”海宁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道歉，还有道谢。”说完，遂背起背包走在陆江前面。

“嗯，好吧。”勉为其难的口气。

她没看见，陆江在她身后，原本在肚子上的手已经收回了裤兜，嘴角带笑，慢悠悠地跟着她，两人踏着余晖走回客栈。

海宁自觉煮饭一般，下个饺子还是可以的，煮完之后自己很自然地坐下和陆江一起吃了。

“我以为，你是煮给我吃的。”陆江抬眼看向她，“没想到你自己倒是吃得欢。”

“咳咳。”海宁噎了一下，对啊，刚刚怎么这么自然就坐下来了。

“算了，省的说我没人性，吃吧。”

正吃着饭，秦珞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询问近况。

海宁把今天的事情跟秦珞一说。

“发动捐款怎么样？”秦珞提出了建议。

“没必要发动捐款吧，我自己可以负担啊。”海宁觉得奇怪。

“你能够负担多久呢？”秦珞是为数不多知道她家情况的人，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我们难道只募捐一双鞋吗？你难道不想给他们更好的学习环境？”

想到那一间教室大小的学校，全部的家当就是课桌椅、黑板、粉笔，海宁动摇了。她深知教育对于寒门子弟改变命运的重要性，更知道学习从来不只是在课本上，他们接触到的比起外面的学生差了多少。

“就是，如果他们又像之前糖果事件那样……”秦珞已经从海宁那里知道了之前发生的事。

“如果，我们和孩子约定，要归还呢？”海宁想了想，回复道。

“你的意思是记录下每个捐献者的馈赠，然后让他们以后有能力了去偿还？”

“是的，虽然未来太远，但是我们可以引导吧？”海宁说着，眼睛里闪烁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光芒，“我愿意相信他们。”

他们的学习态度很认真，学习习惯很好，虽然用着不合适的桌椅，大热天也只有一台老旧的吊扇吱吱呀呀地晃悠着，但是他们对于知识的渴求并不比别人少，甚至更加强烈。

“学习有什么辛苦的吗？比干活轻松多了。”他们如是说。

对于不愁生活的孩子来说，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作业太多，老师太凶，考试很难，对他们来说，这些比大夏天外出割猪草割到自己，漫山遍野地放牛羊晒太阳幸福得太多了。

他们可以得到更接近于外界的教育条件，不好吗？

陈彦姐说过，必要的时候向别人求助并不可耻，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们能够少走很多弯路，能够更好地实现自己，不好吗？

“那，你拍个简短的视频吧，怎么样？”秦珞说，“类似于宣传片，我们可以放到一些平台上，让更多人了解他们的情况，发动募捐。”

宣传片？海宁不自觉地看向正在吃饭的陆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