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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飘萍》第四章 乱世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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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仍是八仙居,仍是晚饭时分!

地点是没变,可这次的场面气派却大大的不同了。今天,这家县城内最大、最好馆子被整个包了下来,酒宴摆了足足三十桌,这在阜新这个小地方已是非常难得的盛宴了!

发请柬的是县政府,用的名义也是‘双十节’招待会。可与会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真正为这满桌子山珍海味买单的是商会,县上不过是挂个名。而商人会如此的破费,则是想与义勇军官佐们好好联络一下感情,以求日后能少受些‘日常损失’。当然,若是能跟这支新来乍到的队伍里拉个把靠山,那各位老板是求之不得的!从另一角度来看,主导着阜新城的经济生活的商人们能有此一举,也代表着他们对义勇军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将要实际掌控这座小城的事实的正式认可!要知道,当初义勇军入城时,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可是匆匆出城躲到乡下的,直到接到严国祯派人捎去的口信,郑重确认了城内的情形尚可后,方才陆续回城的!

直接操办这场酒宴的县府总务科长在交际场上可是个老手,为了能更好的调节气氛,他可精心做了一番安排的。

他请来了一个京剧戏班,为落座于一楼、两楼大厅中的义勇中队、小队一级的头目和普通士绅唱上几出。又从在城内堪称上等的两家妓院里,叫了些能弹会唱的姑娘,到二楼一侧的雅间助兴。雅间虽只有三桌客人,可个个都是县里、义勇军里的头面人物!自然,雅间的菜胥也远比大厅里来得丰盛、名贵,虽然能坐在雅间里,未必会去在意这些小节,可不如此又怎能显出上下尊卑了!

要不是这位科长事先打听到义勇军那头会有重要女宾到场,那雅间可就不只是清吟小唱了。谁不知道,男人们只要一喝上花酒,那是最容易称兄道弟的!

这里的重要女宾自是指附中那两枝花高倩儿、李玉芙了!

一众官绅名流哪个不是八面玲珑的角色,眼见两女虽风采迥异,可俱是婷婷玉立、含苞含放的青春丽人,又听说这二位与义勇军的林总指挥、贺大队长份属同窗,对其的份量心里还能没个下数。一时间,颂词如潮,直把两女夸得人间少有,世间独此一双!

虽明知人家是存心讨好,可年轻女儿家固有的虚荣心、对自己容貌的一贯自信,还是让李玉芙面带红晕、眼放异彩,一副很是受用的小模样。

可高倩儿却似乎全不吃这套,虽不至于板着面孔,可举止言谈间却愈发的冷淡了。

出奇的是,纵使是碰了一把软钉子了,从县党部书记长在内的几个地位较高的官僚嘴里嘣出来的溢美之词,十句倒有九句是冲着高倩儿去。

这种反常的现象,落在其它人眼中倒也罢了,却令林子岳、贺仲年顿时疑惑丛生。两人对视一眼,更是都从对方眼神中的不安、戒惧中,证实了自己的推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高倩儿与林子岳之间的特殊关系,在附中学生中虽广有知情者,可也只是要好的同学暗底下拿这事说说闲话,没人会去大肆宣扬这种‘桃色新闻’。可队伍才开进城来几天工夫啊!阜新的官僚们就不但知道高、林的关系,还应已知晓女当事人对这桩婚约持的是反对态度了。要不然以官员们做什么事,都爱做过头的习性,是断然不会只字不提高倩儿的准总指挥夫人的身份的!

由此可知,地方上对自家队伍的渗透力度之大远远超出了他们二人预计!这还只是一个开端,若照此发展下去,今后这队伍还能带得动嘛?!

酒过三巡,还没等心事重重的林子岳、贺仲年想有效扼杀这种危险苗头的对策,人家那边便话入正题了。

“阜新城不过是一座弹丸小邑,实难长期收容万余难民,为全城商民计,老朽斗胆提议,是否可将大部难民迁住四处城关、近城乡村安置。尚望林总指挥怜我阜新父老于此乱世中谋生之艰难,能概然应允!”一位长须及胸、气质儒雅的老者,率先发话道。

从刚才的介绍中林子岳等人已知,这位说话有点半文半白的老先生姓魏,前清举人,家里有近万亩田地,也是阜新城里首屈一指的粮商。值得一提的是,义勇军的总部眼下正借住在他家的前宅里了!

按理说他说的这些,本该由严国祯来说更加合适一些,可是以中国不成文的政治惯例,为了留有转圈的余地,谈正经事时,双方的头号人物是要尽量避免在众目睽睽的场合里直接对上的。

林子岳并非不通此理,可也得有人能当替手才行啊!贺仲年书生气太足不会斤斤计较,姜大海说不了几句就得动粗,这种场合都提下起来。

“魏老先生所言极是,可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我可是知道这塞外的冬天那种风雪交加的滋味,比关东的‘大烟泡’可好受不那去!城内的老百姓的日子是要过下去,可您老人家总不能让我看难民们冻死吧!”对此早有所料的林子岳话是说的够婉转了,可在行动是却来了个直接了当。话没说完,他就把一份事先拟好的单子递到了魏老先生手上。那单子可罗列着每从县城里迁出一名难民,地方上就得给难民一次性发上多少斤粮食、多少斤干柴及县上要在城外给每一家难民准备足句使其捱过这个冬天的房屋。一句话,条件成熟一个迁一个,成熟一家迁一家,否则一切免谈!

魏老先生细细的把单子看了一遍,才面有难色的转交给了严国祯,而严国祯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就将其揣进了怀里。他的这个动作无异于在向林子岳,向在座众人表明兹事体大,他是要从长计议后,再来与义勇军讨价还价的意思。

接下来,深知这类事情只要对方肯开价就算成了一半的众位士绅,齐齐放下此事,把话题转向与他们的切身利益相关的事宜来。

不消多时,在杯来盏往间,林子岳不顾贺仲年在一边狂打眼色、高倩儿的眉头愈皱愈紧,来者不拒的替义勇军承揽了好几桩护送货物的生意,其中甚至有一宗是为省城某大商号设阜新的分号武装押运两大车‘土烟’(当时对鸦片的通行隐称。)。

突然,一阵动静很大的纷乱嘈杂,从街上传到了八仙居里,传到了这些‘贵人’们的耳中?

刹时间,热闹非凡的雅间被一片别有意味的寂静给罩了个结实。

些许的骚乱在平时或许不算个事,可时下的阜新却正值多事之秋,再则这嘈杂声中还隐约夹杂着满含怒意的口号声了,就更显得不寻常了。幸亏还没听到枪声,这满堂宾客就得拔枪应变的拔枪应变,抱头逃命的抱头逃命了!现在虽是没事,可谁又敢保证下一秒钟这枪声就不会响起了呢!

好在这种暖味并没持续太久,很快一个县府的小办事员和义勇军派在口门的一个哨兵便联袂冲上二楼,跑到雅间门口异口同声的报告道:“县长(总指挥),县中的学生们打着火把闹事了!”

几乎与此同时,那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声也已是清晰可闻了:“驱逐兵痞乱民、严惩凶手”、“欢迎真抗日,反对以抗日为名行割剧之实”、“阜新是阜新人的阜新,外来武装退出去!”、“打倒土匪头子林子岳!”

这口号声,使得八仙居里一众因已知晓了这阵风波只缘于‘秀才造反’,而脸色阴转稍晴的地方上的官商大户,又俱都是面沉如水。这义勇军刚来,学生就喊出了这么激进的口号来刺激这些‘兵大爷’,往后这地面上的安宁,还怎么维持啊。学生们为何会如此的原因,他们是毫不在意的。外来的队伍嘛,不惹出点乱子来才怪了了,反正人家也没祸害到他们的家人头上,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主人们’是无所谓,身为客人的义勇军官佐们却全急了眼。且这急切中还大有分别,出身东北军、黑山难民的那部分人个个双眼血红,本能的握住了随身武器,直狠不得这就杀出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

而那些只在半个月前,还是沈阳城一个普通学生,陡然间却发现自己成了被阜新的学生们咒骂、驱逐的对象的义勇军官佐,则不免又惊又愧,手都不知往那放才好了!

心里叫苦不迭的林子岳微笑着对严国祯说道:“严县长,我们这就一块去见见学生老师们如何?”

情知这事自个是想推脱也推脱不了的严国祯连忙点头应承!

林子岳又对身边的姜大海恶狠狠的命令道:“大海,你赶快带人去切实掌握部队,看紧跟我们来的难民,绝不能让他们跟学生发生任何冲突,快去,动作一定要快!”

不知是慑于林子岳这突如其来的声色俱厉,还是明白其中的厉害,总之,平素不管大事小事总爱闹点别扭的姜大海,这回竟是出奇的配合,应声不迭的去了!

学生嘛!毕竟是有知识讲道理的一个团体,任凭他们口号再激烈,情绪再激昂,也比事事一根筋的暴民们要好安抚得多。

而严国祯在阜新城内又确是威望素著。再反感这位父母官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若没有严国祯,阜新县的局面会比今天要糟糕得多。有严国祯的亲自劝解,再加上只带几个徒手护兵论前来的林子岳,在与学生对话时的亲切、诚恳的态度,学生们胸中满腔怒火渐渐趋于平和了。很快,在林子岳、严国祯都郑重承诺,只要清查属实,就一定会要应阜新完中的同学们(这一片的朝阳、阜新、绥东三个县,就阜新有一所完中,其高中部的招生范围自然就囊括了此三县之地。完中的建立,亦是严国祯最引以自傲的政绩之一。)之请,严惩他们在请愿书上一一列举的近日发案的恶性案件的犯事人后,游行示威的学生们便也就自行散去了!当然,具学生所说这在一干案件的犯事人里,十个有九个是义勇军官兵、黑山难民,剩下那一个当地人也是跟在后面趁火打劫的!

学生们还没走远,林子岳就老气横气的对严国祯赞道:“严县长,贵县完中的学生很有担当,很有责任感啊!日后他们必能成为国家栋梁、民族精英!”

“让林总指挥真正是海量阔宏!唉!这些学生娃啊,心里倒是装着国家民族,平时也好报打个不平什么的!可他们也不想想,为人父母的供他们读书容易嘛,可他们倒好,成天好高鹜远、不务正业的,到头来学什么都是半吊子,于社会之改良实无助益……”拿不准林子岳是真心夸赞,还是反话正说的严国祯本想褒贬参半的扯上几句,可没成想说着说着,他就竟忘了眼前这位可是学生扛枪,还拉起这么大一支队伍,说到不务正业比谁都厉害。好在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个语里语外很有些影射挖苦之嫌,忙收住话头,带着一脸惶恐,用歉意的目光看着林子岳。他知道愈是这种情形,就愈不能急于解释,那只会愈描愈黑!

还没染上太多优越感的林子岳对严国祯的无意‘冒犯’,压根就没介意,他接过话茬问道:“严县长,还得劳您费心查查这次游行是出自贵县那位高人的手笔!”

林子岳这番话无疑提醒了严国祯,学生们能有组织的上街游行倒没什么,存在大量住校生的阜新完中实行的本来就是半军事化管理。可能把示威的时机把握得这么准确(选在这当口游行,既将了县府、义勇军一军,又大大减低了义勇军中的那个愣头青头目擅自率兵镇压的风险。游行初起时义勇军的大小官佐们都聚在八仙居里了,有深知其中厉害的主事人物压着,底下人就是想动用暴力都不可能了。)其中就大有文章了。这等周密的安排,又岂是涉世未深的莘莘学子们能谋划得来的。

严国祯这一回过味来,不由得对林子岳又高估了一大截,此人才青春几何啊,连自个一时都没参透的玄机,他竟能一语道,将来又怎生得了。他哪里知道这种策动单纯热血的学生在前面冲锋陷阵,主谋隐在幕后遥控指挥的行事手法。在林子岳眼中实是平平无奇,属于那种被人用烂了的老套路!

“严县长!找出那位高人就行了,不要去他详查他的身份来路,免的打草惊蛇,给我牢牢的看住就行了!”丢下这句话后,林子岳就拿着那份状子飘然而去了。他坚信严国祯会在此事上竭尽所能的。原因无它,跟最多不过拍屁股走人的林子岳不同,严国祯今时今日的风光,都是建筑于其对这片土地的绝对控制力上的,若果真新冒出了一股能在阜新呼风唤雨的势力,那动摇、坍塌可是严大知事的根基了!

当日深夜,魏府前宅花厅。

“够了!我让你们来是个解决问题,不是听你们吵架的!”高居堂上的林子岳的吼声并不高亢,可其间的怒意勃发,却再是明显不过了!

堂下的正中队长以上官佐,虽未必都对林子岳这个还未完全实至名归的首领存有敬畏之心,可出于多日来形成的惯性,倒是没人再大声争吵了,可怒目而视却仍不免!

看了看斗鸡似的众人,林子岳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家都先坐下,都好好冷静一下吧!”

他本以为学生们的举报,总会沾上些‘风闻言事’弊端!可哪想到他回来后还只是粗粗查了查,就发现非但状子上的列出的是桩桩属实,还牵连出了更多的案子。这其中,光是将人驱死、重伤的案子就有十数起之多,致人轻伤的,没伤人却劫了财的各类案件更是一抓一大把,统计都统计不过来。

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些。姜大海手下的一个副中队长,也是他的拜把兄弟王金花,昨天晚上趁夜闯入了营房边上的冯记杂货铺,糟蹋了人家十七岁的独生闺女。这个时代的民风尚纯朴保守,象这种坏人清白的风化案,可往往比人命官司更能激起民愤。

伤人的还好说,无非队伍上破费点汤药费、营养金、再把犯事人拉到大街上依情节轻重打上个十下、八下军棍意思意思,也就足可以交待得过去了,这个是没什么争议的!

关键是如何处置王金花和那五个犯了人命官司的士兵、难民!

而刚才大伙儿激烈争执的焦点,就在这上头!以贺仲年为代表的前中学生们,主张将杀人犯们一个不少的当众枪决,首恶王金花更要斩首示众;姜大海和他的老兄弟们却一定要保住这些人的性命!

义勇军中黑山籍官佐里还没人够得着参加这个会议的级别,可要是他们也在场的话,想来亦肯定是会替他们的乡亲开脱的!

这回林子岳是真得左右为难了,民情汹汹,不动点真格的怕民心难服,自己的天良也过不去。真要是一秉大公了,定会造成一部分义勇军官兵、黑山难民们的不满。这些人虽还不至于马上起来造他林子岳的反,可却不免是会把胸中的闷气发泄在阜新百姓头上。如此一来,他们这些外来者与地方上的关系就会陷在恶性循环当中不能自拔,彼此间的仇恨必将愈积愈深!

思之再三,仔细权衡了利弊的林子岳终于开口:“这样吧!三个难民一律枪毙!两个士兵打上四十军棍。死了人的人家每户都赔上二百大洋吧,我再去请严国祯帮着打打圆场!”应该说,以这个时代人命的价值标准(我们从小就被告知生命是无价,可奇怪的是人类历史上无论那个时期、何种社会制度,我们都能寻到生命与若干数量的金钱划上等号的印记,比如后世的空难、车祸赔偿!)而言,林子岳已是很慷慨了。

勃然色变的贺仲年厉声追问道:“那王金花呢,他总该死吧!”

“王金花是该死!可让不让他死,我们总得听听受害人的意见吧!”林子岳转而对喜形于色的姜大海吐字艰难的交待道:“大海,你去一趟那个闺女家问问人家,看他们一家人是想让王金花死,还是愿意考虑一俊遮百丑,把坏事变好事!”

说都说这份上了,姜大海还能听不明白这坏事该怎么才能变成好事,他拔腿就要往走,却被林子岳的叫住了!

“仲年,你跟着大海一块去!”林子岳对着已被气得活都说不出来的贺仲年说道。

姜大海脸色刷了一下就全白了,一心想置王金花于死地的贺仲年这一跟着来,他恐吓威胁事主就范的如意算盘可就找不响了。这也就意味着,决定王金花生死的权力,算是真正交到受害人及其家属手上了!

备注:在一九三一年二百大洋可换到二百二、三十法币(官方是一对一,市面流通大致为十贴一)。这笔钱可购卖到三头壮牛,或者是十亩好地。

终是寄人蓠下,义勇军的大小头目倒也省得此事个中厉害,在行动上谁也不敢怠慢,林子岳在魏府前宅花厅里所做的诸项布置,只用了不到一天就被一一落实了。

在这二十个小时里,三个杀了人的难民被押到县城内的十字街口枪决了。稍后,被判了军棍也在同一地点执行了,该付出去的赔偿,亦先后送到了苦主手上。

而王金花的小命却终究还是保住了!为了不幸的女儿下半辈子能好过些,姜大海才刚提了个话茬,老实巴交的受害人父母便上赶着答应了这门亲事,还一个劲的催着要尽快操办,把一门心思想搞破坏的贺仲年给郁闷得不轻。

义勇军所做出的这一连串旨在平息民愤的举措,所获得效果竟是好的出奇!地方上看着义勇军惩罚处死了犯事人,又赔出了数目不菲的银元,对这支队伍,对林子岳的好感陡然大增。毕竟义勇军有枪杆子在手呢,能对地方俯就到这个程度已然是难能可贵了,最起码前几拨驻军就没一家能把事做这样妥帖的。这世道,谋生不易啊!死者已矣,活人却还要活下去,与出胸中一口恶气相比,大多数百姓人家更在意今后的生活能不能宽松些!

虽说学生们还一度想揪住那两个逃脱了一死的义勇军士兵身上做做文章,可是在连命案苦主都没有响应的情形下,也就只得不了了之了。

老百姓们的宽宏,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尽力为自己争取利益。就在十字街口大行刑的当日,雪片似的状子就递到县法院、再从县法院转向魏府前宅。有先例在前,处理上自不成问题,可把家底赔得精光的义勇军又哪还有大洋啊。好在严国祯还算顾全大局,动员商会又捐出了一大笔款子,才让义勇军能揭得开锅!

而经过细心粉饰后的王金花聚亲,更是被县上的官员士绅当成‘英雄美人’式的佳话传颂。这个佳话主要呕歌对象自然是林总指挥了,若没有他的‘英明决断、巧妙变通’,此事又何来现下这个兼顾了‘人情法理’的‘圆满’结局了。

最终这桩‘强奸婚姻’的结局会如何,林子岳不敢妄下断语。不过,为了弥补自己在此事上的歉咎,他还是很费了些心思的。王金花先被打了四十军棍,后被强令‘退伍’,带着一笔安家费当了老冯家的上门女婿!

就连看起来最吃亏的黑山难民们,也对林子岳的区别对待政策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并善意的将这视为林总指挥很照顾手下兄弟们的明证。于是,一个林子岳本人都始料未及的现象出现了,一群群的黑山难民涌向了魏府前宅,请求加入义勇军。他们相信跟着讲义气的林总指挥,自己不会吃亏的!

方方面面是说不出什么了,义勇军与地方上的关系也较之前和谐了许多,可林总指挥却不开心了!

林子岳在后世时曾从电视讲坛节目里偶然听到过这么一句话:‘法的实质就是一种社会平衡工具,其作用就在于在世人能心平气和的相处!’

经历的这次风波,林子岳对说说这句话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精辟啊!精辟!若非这个时空的人们心中自有一根法律准绳,这么大的一场事端,又岂会眨眼间就风平浪静了。

当然,林子岳是绝不会为此而沾沾自喜的。他不会忘记百姓们心目的这根准绳是被苦难、不公所严重扭曲的,往小了说这因千百年的社会积弊所至,往大了说缺乏公平精神,又何尝不是中华民族在文明上的一大缺失!说起来,后世的法律也未必就能事事公断,可不管怎么说那时的中国人总算能意识到这种不公,并努力与抗争吧,不至象现这样反过来对伤害了他们的人感恩戴德吧!

可林子岳也从没想自己刚刚主导的这场大清算做半点更改,这是在乱世,有乱世的‘法度’,在‘法度’面前任何个人的力量都是渺小的,想触犯它都得为之付出惨重的代价,老实说,这个代价肩上正扛着如山重担的林子岳付不起!

林子岳在大清算中的表现,对义勇军内部的影响亦堪称深远重大,姜大海等一干老兵油子在很承林子岳的情(这回犯事的义勇官兵大半是他们的旧日同袍。)的同时,也对这个‘娃娃老大’多了几分依赖。他们性情虽粗可脑子并不笨。常年累月穿梭于枪林弹雨中,还能活下来的人,又有几个真是蠢牛木鱼!若没个‘持家有道’的当家人带着,他们这些厮杀汉再敢打敢拼,也只不过是炮灰的道理他们懂!

林子岳的同学们的反应就那么一致了。让林子岳不知该欣慰,还是感叹,事先极力反对的贺仲年在事后却坚不定移的站在了林子岳一边,极力的替林子岳的不得已辨护。看来这半个月来所经历的超过此前十几年的总和的风风雨雨,对贺促年的触动很大嘛!其它的附中同学中抛不下朝夕相处多日的黑山难民的、与贺仲年、林子岳素来很要好的、舍不得这拿枪带兵的风光的也都留了下来,而想继续完成学业的、对理想与现实差距深感失望的、不愿再冒无谓的危险的二十一个人却结伴离开了!好在这其中泰半女生,对东北附中的学生在这支队伍的官佐中的比例,影响并不是很大!

高倩儿没走,林子岳事先是知道的,这倔妮子这几天正闹着要他的错误思想进纠正了,可本来也要去北平找学校的李玉芙,在出了城门了后,又倒了回来,就让前去送行的林子岳小小的吃了一惊,难道李玉芙跟贺仲年之间,这段日子就突破性进展。在后世时好歹也谈过几场恋爱,贺仲年对李玉芙的那点意思,林子岳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林子岳会有这个念头,也是实属好奇,他随即便把脑筋转到正途上去。回去还有一大堆让人想想就头痛的公务等着他去处理了。贺仲年又正喜出望外,直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了。故而两个聪明人都没注意到去而复返的李玉芙,投向林子岳的眼神跟前时相较,所发生的微妙变化。可李玉芙的异样,又哪里能瞒得过同为女人的高倩儿,她心头立时没来由的掠过了一丝轻微却确实存在的不快,就象属于她的什么东西被人窥视了一般的!

接下来日子里,除了协助县政府分批将难民迁到城外安置,义勇军上上下下都埋首于训练队伍、收容整编陆续从黑山、彰武(辽宁境内县名。)方向退过来溃兵、新难民。林子岳没敢指望姜大海能在短时间内给他带出一支精兵来,他只希望用花上一个月的时间,让每日都在扩大中的义勇军第一路军能有个部队的样子!

只可惜,连这区区一个月日本人都没给他留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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